因此,此刻聚在办公室外轻声交头接耳的孩子们,都尽可能的认真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仪表——让头发更柔顺整齐些,让褶皱的领口或裙摆更妥贴些,让自己看起来笑得更精神些……
连一贯怯懦的不起眼的贝克都能被收养,他们凭什么不行?
何况今天来的可是海勒勋爵!
除了整理仪容和表情练习,孩子们还不动声色地想更靠近办公室,希望等会门再打开时勋爵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然后向院长女士询问自己的名字。
从常理来说,对方若真有领养的意愿一般都会提前在心里确定到具体的人身上,但万一勋爵恰好看自己对眼了呢,万一他心血来潮觉得自己真不错真乖呢?
毕竟这是勋爵第一次来沙利文孤儿院不是吗?如果真要收养一个孩子,以勋爵的身份地位,他肯定会很慎重,在正式收养之前怎么也要先接触一两次吧?
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想到了同一点——等办公室的门再敞开时,就是他们必须要抓牢的表现机会,一定要让勋爵在今天记住自己,也许等下次勋爵再来时,就可以离开孤儿院奔赴崭新的人生了!
此时人群中,一名女孩压抑着激动对同伴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海勒勋爵……他比照片拍得还好看的多,我还留着那份报纸呢!”
同伴没有理她,顾自拿着缺了口的塑料梳子一遍一遍梳理着蓬松的头发,面色焦虑:“我…喔,见鬼,我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讨厌过天然卷——!梳子都卡住了!天呐,谁会想要收养一个连头发都梳不好的女孩?”
“你们说勋爵真的是来收养孩子的吗?我听说勋爵已经有一位妹妹了……”
“但他还没有子嗣,不是吗兰多夫?”一位男生轻声说道,“也许勋爵想要一个男孩呢?照顾他的妹妹什么的?”
更远几步的位置,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满面红光地给其他人第六次炫耀着刚才的经历:“勋爵对我说,‘小先生,请问你知道沙利文院长在哪里吗?’是真的,勋爵叫我小先生!你们根本不知道勋爵弯下腰对我笑得时候多亲切!”
“我听说海勒勋爵的眼睛特别好看!”围着他的一个小姑娘憧憬地说道,“据说像黑宝石一样!可惜我不够高,你说勋爵也会弯腰和我说话吗?”
“我想会的,只要你胆子大一些,主动和他问好!海勒勋爵一点架子都没有,听说勋爵以前也是孤儿院出来的!”
“勋爵那个手杖很漂亮,那就是王国勋爵权杖吗?”
“不像,杖头都没有宝石……而且勋爵手杖肯定不会日常使用吧?”
“你觉得勋爵已经有人选了吗?”
“也许只是来捐赠物资的呢?”
“喔……不过那也很好啊,我们每周能吃到更多炖牛肉了吗?”
“我还想换一双鞋子,这双已经顶脚了!”
“或者干脆把孤儿院收购掉?”
“我倒觉得勋爵可能想先观察观察,和院长女士问问我们的情况再决定不是吗?贵族家庭一定很挑剔,我打赌勋爵今天只是先来看看,等下次……喔,谁挤我!是你,伦道夫?!”
“抱歉,借过。”
怀里抱着几本科学课本和一摞彩纸的女孩,阿曼妲·伦道夫对那几名抢过自己食物的男孩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位神情无动于衷,看起来既瘦小懦弱又不起眼的女孩,并不是这人群中焦急等待的一员。
事实上,她讨厌这样的嘈杂,她只是不得不路过并用瘦弱的身躯穿越这样的拥挤,刚才她走到这边时还在心底不开心的叹了几句,又突然联想起前几天看过的自然绘本——眼前的画面远看就像一群野生的猴。
她只想尽快回宿舍属于自己的床铺上去,然后趁现在盥洗室没有人,麻利地将换洗内衣洗干净偷偷晾起来,免得再被藏起来或者涂抹墨水什么的。
她知道自己不合群,她去年才不得不来到这间孤儿院,不像大多数孩子都是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没有融入什么小团体,当然也没有朋友。
父母接连离世,一年前父亲的意外让整片天都坠落到阿曼妲的头顶,她来的时候都十岁了,尽管已熬过一年,但十一岁对一个孩子而言依旧是万般无力的年纪,面对排挤甚至是欺凌,她只能默默学会忍耐和坚强。
好在从前的生活本来就和“富裕”一词相去甚远,比起现在来,生活品质似乎也大差不差。
尽管阿曼妲知道自己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但她并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尤其在母亲死后,阿曼妲就不得不更懂事,分担起原本属于母亲的家务工作。
她自认为能吃苦,手巧,麻利,母亲离世后的一段时间她也不习惯过,但现在阿曼妲甚至感谢自己的“早熟”——这让她不至于以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姿态步入孤儿院。
她至少能照顾好自己,还能折一些漂亮的纸花或编些简约的手提篮卖去换点零花钱,弥补些本属于自己却被大男生抢走的营养,买更多的彩纸,甚至奖励自己一小袋糖果。
阿曼妲·伦道夫也听说了,刚才是那位海勒勋爵来了,现在他们都聚在这里,放弃了原先抢占的空间、设施和活计,只为求一个概率极低的离开孤儿院、步入崭新人生的机会。
但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早熟,在别人眼里孤僻不合群,不漂亮,有雀斑,被嘲笑排挤,父母死后更不爱笑了,话很少,更不会说好听的话,不知道怎么像那几个年纪更小的舍友一样摆出讨大人喜欢的姿态。
不知道今天是谁会这么好运?
如果是来捐赠就太好了,阿曼妲会赞美社会善意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