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黎闭紧嘴巴,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种说法对陆辞夜来说还挺陌生的。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过去那些朋友从未指责过他这一点,或许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注定要离开。
而且可能是几天乃至几个小时之内就要面临离别。
陆辞夜对此也早就习以为常,他已经很难想象自己停留在某个地方一直到老的画面。
他从来没有一个“家”或者“归宿”的概念。
或许曾经可能在某一刻想过——比如他在知道自己还有母亲的时候。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距离星舰到站还有将近八个小时,陆辞夜睡不着觉,显然何黎也是。
于是那个话题就继续了下去。
“我一直在流浪。”陆辞夜问道,“你们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是怎么长大的?”
“呃……就是正常吃饭、睡觉、上学?”何黎现在有了一点“现在这个陆辞夜其实是个神秘外星人”的实感。
他在脑海里随着“一直流浪”这四个字延伸了一下。
主星上也有以流浪为终生事业的人类,代入一下那些风餐露宿偶尔露出孤寂神色的人的模样,他模模糊糊有了点概念。
“大概就是多一些社交活动,小时候跟邻居玩,长大了有同学,不过长到高等学院毕业以前,周围基本上都是熟悉的面孔了,第一次见面的邻系同学可能也是你七拐八绕的亲戚……”
人类身上一些共同的特性会变成一种纽带,飞快地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以最初的家庭为中心点慢慢往外延伸,人际关系随着长大变得复杂,但最终也仍然固定在某一个可见的圈里,从根基处开始便足够稳定。
“这会让人比较有安全感。”何黎斟酌着措辞,“毕竟一般的普通人还是群居性生物。”
但愿他复杂的形容词没有让陆辞夜感觉到被冒犯。
为什么星舰的速度不能再加快一点呢?
何黎看到陆辞夜脸上类似沉思的表情时,心底忍不住催促着。
陆辞夜看起来好像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似的。
何黎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觉得不安,还是该遵从本心,将陆辞夜的脸安在印象中那些风餐露宿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的脑袋上,然后用满溢的同情淹没他。
但陆辞夜大概是不需要的。
所以他干嘛要去同情一个明显是危险人物的外星友人——他一抬手就能轻轻松松轰掉自己的脑袋。
何黎低着头,盯着面前的杯子,视线随着里面未融尽的固态物缓缓下沉。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
再醒来的时候,星舰已经到站,广播声在全舰循环播放,何黎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摸了摸嘴角以免有口水掉下来。
对面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空杯子。
警卫员上前来叫住何黎:“请跟我往这边走,我们需要带你去做个全套的全身检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就可以回去了。”
其他人应该是已经先走了。
何黎怔了怔,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了警卫员身后。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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