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村尾。
“老阿巴喊阿巴,泥巴里捡了个大阿巴!大阿巴娶阿巴,生下一个小阿巴!”一群留着阿福头梳着冲天辫的村娃子,嘻嘻哈哈地绕着一半大的后生,啪手啪脚地唱着儿歌。
后生是云若,他脑袋里最后的记忆就是云纹虎喷出的那一团莹蓝,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捡到了这个倚着渭水的渔村。
他在这村子已经两个月了。
此时的他上身是露肩的棉褂子,下身穿着七分的麻布裤,还将裤腿卷过了膝盖。手里提着小口大肚的扁渔篓子,即使满屁股跟着嘲笑自己的村娃子,脸上的笑容也不曾放下。
打开一道竹篱,穿过几洼菜地,两间墙根上爬满了爬山虎的土肧房,就是老阿巴的屋子。
“阿巴,阿巴。”老阿巴坐在厅前的靠椅上,脚边是一摞竹篾,手上是一个编了一半的渔篓子。见云若回来了,支拎着身子想要起身。
云若赶走几步,搁下渔篓子,一边扶着阿巴坐下:
“您坐着,瞧瞧今日的收成。”云若当然不是哑巴,只是在村里这些日子没和村子里其他人说过话。
老阿巴探身一瞧,渔篓子里有虾有鱼,底下还趴着一大王八。脸上顿时漾成了一朵花。这没山没田的渔村子,一辈子都守着这渭水河过活。在老阿巴眼里,这金山银山都没法和一手抓鱼的好手艺比。金山银山都还会坐吃山空,而有一手抓鱼的好活,只要这渭水河不干,几辈子都能活个踏踏实实。
“身子可好些了?”云若在老阿巴手脉上一探。
“阿巴!”老阿巴枯槁的手啪了啪胸口,示意已经没事儿了。
云若却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前几日老阿巴受了些风寒,咳喘了一阵。经过云若的调理,咳喘的症状是好的差不多了,可是老阿巴问题的根源却并不是在这。老阿巴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八十五?还是九十?老阿巴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老阿巴不过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总也是逃不脱的。就算是无病无灾,身体机能始终是渐渐损耗。老阿巴如今就是只风中残烛,就算风没有吹灭烛火,可蜡终究是有尽时。这一点,别说云若只是个筑基修士,
就算是元婴大能也无法改变,甚至自身也无法逃避。
所谓大道者孤,这个“孤”字可不尽是曲高和寡之意。避世修行,避的是凡间唾手可得的富贵浮华,以求一心问道。避的至亲至爱,怕的是同岁青丝见白发,阴阳两相隔。
老阿巴见云若神情有些呆滞,轻轻地拍了拍云若的手背,露出了一个探寻的眼神。云若醒神一笑:“您老晚间想吃点啥?”
老阿巴拍着肚皮挥挥手表示还不饿,指了指马棚又用两指悬空走了一道。老阿巴这是怕云若少年心性,待的寂寞了。示意云若可以骑上老马出去逛逛。
云若故意扭曲着眉毛摇摇头:“您老身强体健的耐饿,我可是挨不住。再说了,一会儿晚了,饭食可要往鼻子里喂了。”
老阿巴哈哈大笑,几颗零落的黄牙颤颤巍巍,抖的如枝头枯叶。云若拂着老阿巴的后背,给顺了一会儿气,而后折身进了里屋。
生火烧柴,半斤米饭三勺水。剐鱼鳞,摘鱼瞟,紫蔬去腥,蒜添香。这些活计云若做的不快,却是有条不紊,与一个从小持家的渔村娃子已经极其相似。云
老带着云若在凡尘行走了五年余,甚至在吴家寨时云老都曾说:“我们修道之人,只是观世切不可入世。富贵浮华只是路上顽石,可搬起可绕过。最怕是牵挂,不可闻不可见,却是大魔障!”
云若是孤儿,记事而修行,原本对世间尘世总保持着一份疏离。可也许是脑后三叶,也许只是世事无常,落尘入世,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