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梦洲的身心皆浸润在精粹至极的魔力里,他高兴地哼唧,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几个音节。
唉,算了,不跟他计较了。原先在马场里遇到的马,不是也粘人得很吗,舔一舔脸,亲一亲手……我不是没经历过,只要别在公共场合这么干就行。
不知过了多久,补魔的环节才算告一段落。等到晚餐时,大家齐聚一堂,余梦洲早就把午后的那场高热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到回房间的时候,我得告诉法尔刻,他想,私底下这样没关系,但是在人前,可不能这样做了,传出去会叫人误会啊。
事后回想起来,要说前三次都算法尔刻蓄意而为之,那么第四次,就该余梦洲承担责任了。
就像所有的荒漠一样,魔域那广袤的,寸草不生的领土,就决定了它是一个昼夜温差十分巨大的世界。白天,多数地表的温度足以烤化金属,但到了夜晚,它冷得能让钢铁变脆。
余梦洲习惯了人马热乎乎的胸膛和皮毛,因此,在法尔刻罕见晚睡的情况下,他抱着枕头,径直跑到皇帝的书房找马去了。
“法尔刻,怎么不睡觉?”他穿过重重的武卫,伸出一个脑袋,“早睡早起才是健康的作息时间表。”
高踞台阶之上的人马顿时愣住了,从这个角度,余梦洲只能看到他身边燃着一盏照彻周身的闪亮水晶灯,但那光芒却无法抵达地面——书房的地板,浑如一片浮动的漆黑海水。
他夹着枕头,走过去问:“还在忙工作吗?”
法尔刻眨眨眼睛,他看了看地下,又看了看余梦洲,呆了半天,才说:“啊、啊。”
“啊就啊,啊啊是什么意思哦。”余梦洲困惑地说,“还有多少?”
“就快了,”法尔刻回答,忽然惊喜地反应过来,“你是在等我吗?我找个记地方让你……”
“不用了,”余梦洲看到,他昨天没读完的书还留在法尔刻的桌子上,遂拾起来,用枕头当垫子,靠坐在法尔刻暖和的马肚子边上,“就这样坐吧,你忙完了叫我。”
他靠了一会,就开始坐没坐相,歪七扭八起来,从小没人替他纠正坐姿,这个坏毛病也就留到了现在。
余梦洲先是无意识地拿手指绕着人马的皮毛,片刻后,又枕在了法尔刻的腹部,再过了一会,他觉得一只手拿书比较费劲,索性调转方向,将两条腿搭在马背上,躺着翻书。
无论他如何扭来扭去,法尔刻都不为所动,只有蛇尾巴比较兴奋,还蜿蜒着去缠绕余梦洲的小腿,顺着往上游动。
再过二十分钟,余梦洲翻了个身,选择侧卧,总觉得有目光正若有若无地跟随自己。他狐疑地按下书页,往下面一看——
十几双躲躲闪闪,但确实存在的各色眼睛,和他正正撞上了。
余梦洲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么多的恶魔大臣,刚刚就在下面,听着他跟法尔刻随意对白,看着他在法尔刻身体前后毫无形象地颠来倒去……
啊!余梦洲在心里惨叫一声,脚趾快动工,我现在就要挖个防空洞进去躲一百年!
不过,这必须要替他辩解一下,他在走进来的时候,除了法尔刻之外,的确没看到其他任何会呼吸的活物,全是黑压压的一片,堪称鸦雀无声……他现在才意识到,法尔刻那声怔忡的“啊、啊”是什么意思。
“……呵呵,”他若无其事地抽了抽嘴角,“吓我一跳。”
法尔刻放下笔,诧异地问:“怎么了?”
顺着余梦洲的方向,他一偏头,也看到了那片黑乎乎的……现在没有闪烁的眼睛了,没有哪个大臣敢于对上他的目光。
皇帝猛地捏碎了手上的笔。
他的蛇尾一下缠紧了余梦洲的腿,试图流遍他的每一寸肌肤,好不让人窥见。
你们在看他吗?
他的笑容是不是很明亮,眼眸是不是很清澈,他放松又柔软的情态,是不是非常可爱?
……所以,你们在看什么,是在看我的爱侣,还是马群的主人?
背对着余梦洲,法尔刻的眼瞳暴沸出鲜血的颜色,他游曳长舌,面无表情地嘶声说:“滚出去。”
他吐出的音节,比枕头里填充的一片羽絮还轻,落在那些大恶魔的耳朵里,却不啻于震耳欲聋的雷霆。他们来不及叩别,亦无须告罪,一眨眼的功夫,恶魔们惊恐地尖叫着,便化作流动的阴影,心惊肉跳地逃离了自己的死亡。
余梦洲吓了一跳,他爬起来,摸摸法尔刻的脑袋:“你生气了?”
再看着他时,法尔刻又是那个温和沉稳,偶尔眼神呆呆的人马首领了。
“我没有生气,是他们忘了分寸。”法尔刻说,“走吧,今天的议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们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