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回去休息,其实都是假的。霍且非趴在炕上,在黑夜里竖起耳朵一听。等俩徒弟的房间彻底没动静之后,他才舒口气,把脑袋伸到黑不隆冬的床底下。
床下另有乾坤,正中央有个一米见方的洞,里面放置一口大瓮。霍且非从床上摸出一个空酒坛,给自己打了一坛好酒。他喝得快,没过多久一坛酒就下了肚。
喝得太冲,他打了个酒嗝。酒意没有,困意倒有几分。他从地下爬到床上,准备和衣而眠——好歹还记得脱鞋。
然而刚刚上来的困意,又被逐渐上来的醉意压下去。
霍且非这人,喝醉时候没有,只因他与常人不同。常人喝酒是越喝越迷糊,他则相反,越喝越精神。
这酒是他自个酿的,喝下去没啥感觉,却后劲十足。
酒劲儿一上来,霍且非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气得白胡子老头爬起来扔了被子,顺手将床上乱撇的几个酒坛子带了出来。
只听见“咣当”一声,因有棉被的缓冲,不知酒坛碎了没有。
落地声刺激到了霍且非,他起床朝着四周环视,头痛地发现自己的居所似乎太乱了。
若只有自己一个人住还好,但他如今有两个小徒弟。这可不行,让弟子们看见多不合适。
他为人师表,总归得给徒弟们做个好榜样。
小寒还好忽悠,那新来的小崽子可不好对付,看起来沉默寡言,其实
一肚子坏水。正好睡不着,他下床点起油灯,就收拾起来。
先是床上。糕点屑,酒坛子,棋子……他甚至还在枕芯里翻出一本《金刚拳》。这是几百年前的老掉牙秘籍,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霍且非满脸黑线,还是认命收拾。
几百年独身老男人的痛苦就在这儿了,霍且非看着那本从花盆底下拿出来的《春衫薄》满心悲苦地想。这本册子的名字取得很是微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春宫图或者什么不正经的画本。
实际上……这玩意的确不怎么正经,写他的人更不正经。好端端地写双修功法也就算了,还起了这么个名字。双修……呵呵,霍且非想,难怪这玩意沦落到让他拿来垫花盆的地步。
就这么间不起眼甚至乱七八糟的屋子,衣着邋里邋遢的老头随手从床上,盆栽里,花盆底,衣柜里翻出十几本绝世孤本。
不过大都是几百年前灵术修行还未成主流时的武功秘籍,如今留着也没什么大用,不如扔了。
虽说听起来可惜,但这些功法霍且非早已倒背如流,甚至还能把整整一本秘籍连写带画一字不差地复刻出来。
要说实用,他就是倒着用都不至经脉逆行。霍且非看着这些旧物,情不自禁想起多年前的一些事,于是席地而坐,随手翻弄起来。
嘶……霍且非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真是的秘籍吗?为什么他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他一
个独身多年,身体心理都很健康的老头子,手里到底为什么会有《媚圣诀》这种采阳补阴和《葵花宝典》这种看起来就不正常的灵术秘籍啊!前者是女人练的不说,后者,嗯,懂的都懂。
霍且非觉得这事不能细想,这两本书就跟烫手山芋似的,这要是让徒弟们看见了可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韶言那崽子的脑回路,保不准会睁着一双大眼睛说:
“师父,原来你不是老爷爷,是老婆婆啊。”
“师父,原来你的胡子是粘上的啊!”
他光是想想这个情景,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随手捏个诀,火苗在指尖跳动,两本书让他扔进火盆里。
虽然销毁了物证,但霍且非脑子里不知为何蹦出一串串的字:欲练神功,引刀自宫。若不自宫,功起热生。热从身起,身燃而生。由下窜上,燥乱不定。即便热止,身伤不止……
霍且非赶紧给自己的脑袋几下爆栗,他头一次因为自己的好记性感到苦恼。他到底为什么会记住这种没有用的东西啊!不想要的记忆增加了!
不能再瞎想了。霍且非摇摇头,试图把不想要的记忆晃出脑子。
既然下定决心来一次大扫除,不能只打扫一间屋子。
霍且非摸摸鼻子,拿着笤帚和鸡毛掸子去了隔壁厢房。他都忘了上次进这间屋子是什么时候,一推开门就被激起的灰尘呛得猛烈咳嗽。
推门的力道太大了,以至于对面
书架上堆的东西散落一地。霍且非没有先打扫灰尘,看着一地的盒子叹口气,认命地去捡。把它们一个个码好,整齐地放回书架。
……只是每放回一个都让这老古董的书架的“吱嘎吱嘎”声越来越大。
当他起身把最后一个盒子放回去,那书架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地。
霍且非嘴角抽动,想起这书架还是韶氏最好的木工用黄梨木为材料制成的。他还记得当年那木匠信誓旦旦地说他做的东西经年不坏,能当传家宝,还说下重话:要是这玩意儿出一点问题,霍且非剐了他都成。
如今这散架的木材可不是在狠狠打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