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二狗从长安回到了渔阳。它这一趟去了快有小半个月,除了路途遥远之外,还有燕郡多地雷雨的影响,较平常慢了很多。
二狗起初不知道赵素衣搬离了旅舍,飞到二楼他曾住过的房间外抓了许久窗户。发觉没人搭理之后,一脑袋钻破了窗户纸。
它见房间里空空荡荡,茫然地叫了两声,这才飞到大街上去找。正巧赵素衣在挨家挨户派发水和粮,它远远瞧见他,从天空中扑下来。
二狗给赵素衣带回来一封赵柳的亲笔书信,里面说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是赵柳默许他为朝廷钦差,主管渔阳瘟疫一事,周边州府郡县皆可调动。
第二件是他之前未经允许,以太子身份调动各州府物资的事情已经传到长安,朝中已有言官上奏弹劾。不过赵柳打算渔阳事毕后前往东都洛阳修养,属意他这个太子监国。
这两句话的潜台词是将国家大事全部交于赵素衣,那些弹劾的奏疏,也将由他自行处理。
而第三件则是对赵素衣的嘱托。赵柳习字晚,还是向崔嫦学的。崔嫦穿越而来,一手毛笔字写得四仰八叉,赵柳也跟着写得四仰八叉。虽然苦练了多年,可字形已经定了。就算规整起来,每个字都有副大大咧咧的骨架。
唯独“平安”两字,他写得慎重。
赵素衣将赵柳的信和早上冯筠的那封装在一起,揣入怀中收好。他继续去给大家分发物资,之后回到县衙,处理疫情的相关事宜。待到晚上,再前往医馆帮着煎药。
他抽空还叫书局刊印一些小册子,上面详细说明了黑市上出售的圣人药丸属于骗术,准备在下一次黑市开市、抓到郑乌有后发给百姓。
赵素衣每天都是凌晨时回到住处,凑合吃两口饭倒头就睡。赵素衣的体质不好,受不得累,冯筠担心他迟早将自己折腾出病,就向老大夫讨了副滋补药方,隔三差五煮一小碗叫赵素衣喝。
赵素衣最怕苦,哪怕只有一小碗,也如同在喝毒药。五官皱成包子,表情痛不欲生。冯筠见状,再去集市那边的时候,顺路向糕点铺子的老板娘买了一兜白糖。
冯筠把白糖兑进水里,等赵素衣喝完药,就给他喝点糖水。这分明是哄幼稚小儿的路数,冯筠却发现,赵素衣格外吃这一套。
等到燕雀街黑市开市的那天晚上,赵素衣向医馆里告了假。他让杜县令挑了一队可靠的人,乔装打扮,先混入郑乌有提到的魏记杂货铺。接着再调动周围巡夜的人员,将燕雀街大大小小的道路口尽数封死,确保不会有一个人逃脱。
他在县衙里等消息,当灯花剪过四次之后。杜县令迈着大步从外面走进来,朗声道:“殿下,抓到了!”他从身上摸出来一张通缉令,指着说,“我们抓到这个姜汝南了!”
赵素衣心头一紧,扔掉手里的剪子,再次问:“抓到了谁?!”
“姜汝南。”杜县令语气肯定,“殿下,我核对过了,的确是这个要犯。他之前一直躲在魏记杂货铺的菜窖里,被几个同伙照顾着。不仅如此,我们还在他身上搜出这个东西。”
杜县令说着,拿出一枚白玉鱼符,双手递给了赵素衣。
赵素衣没有忘记,当初他托一名不良人给杜县令送信,为了表明身份,把鱼符也让他转交。后来种种迹象表明杜县令没有收到信,他的鱼符也不见了。
后来一直被瘟疫的事情耽误着,也没顾上去找。
竟是在赵平安手上。
赵素衣的手指轻轻摩挲失而复得的白玉鱼符,将它撂到了桌子上:“杜县令,带我去见见这个姜汝南。”
关于赵平安被抓,赵素衣不觉得他是郑乌有。毕竟以赵平安的身份,不可能以身犯险,更像是郑乌有故意将他出卖。
赵素衣想,郑乌有敢这样做,一定是有更大的图谋。说不准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收到这个人的第二封信。
他跟随杜县令来到关押赵平安的牢房,隔着栏杆,看到了自己的这位堂兄。
赵平安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感受到赵素衣打量的目光,眼睛微眯,漫不经心道:“你是谁?”
“赵素衣。”他向他说了自己的名字,走进狭小晦暗的牢房,“赵平安,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明日午时三刻,你将被凌迟处死。”
“这么快?”赵平安愣了一瞬,随即轻笑道,“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就不好奇我都做过什么吗?”
赵素衣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是一些招摇撞骗、愚弄百姓的事情,没什么好奇的。”
赵平安盯着赵素衣:“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有。”赵素衣想了想,说,“杜县令在你身上搜到了一枚白玉鱼符,你从哪里弄来的?”
赵平安原以为赵素衣这个太子要问他邪丨教的事情,没想象他居然这么小家子气,还纠结于象征身份的白玉鱼符,轻蔑地笑了声:“有个不良人说他娘生了重病,不敢让别人知道,听说我这有药可以治病,就来找我。但我的药贵,他没有钱,就拿鱼符换跟我换。你的东西是他偷的,跟我可没关系。”
“那个人现在在哪?”
“我怎么知道,大概和他娘一起病死了吧。”
赵素衣听了这句话,积压许久的情绪顷刻爆发。想到许许多多人,可能都在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中死去,他心里一阵恶心,一只手拉住赵平安,另一只手抬起来对着赵平安的脸扇了下去:“你当真该死!”
赵平安当即摔到地上,他被打得疼了,怒气上来,表情亦变得歇斯底里:“什么叫我该死?我吃不饱饭的时候,你跟赵柳可在长安享福呢,太子殿下!你知道我们一家子靠什么生活吗?是编草筐,一个草筐才值几个钱?我阿爹不能露面,那些编好的草筐就由我和我阿娘带出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