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看到了并排摆在一块儿的三幅画。
【《成长·蜕变·化蝶》华婕。】
这个标签下,还有一行字:
【水彩画在当代远不如贴近油画的水粉画热门,为什么你仍要画水彩画来参加比赛呢?】
陈安通抿住唇,仰头从左侧第一幅《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开始看。
一趟画展走下来,他已能辨认的出,这幅水粉画的画技应该算不错的。
他在画中人物的表情中读到了一股酸涩又平静的情绪,似的怜悯,又像是自怨自艾。
但同时又从人物对比背景的处理中,看出作者对劳动人民的认同——
笔者将青年放大,迎在广中,仿佛比四周那些看起来更体面的人,都圣洁荣耀。
陈安通想,画者应该是出生在劳动阶层,才能对打工人的勤劳朴实,如此赞颂和认同吧。
这幅画,竟勾起他小时候跟着父母在美国吃苦的那段岁月回忆。
在那时候他的眼中,父母的形象,大概就如《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中的青年一样,看起来狼狈,疲倦,又穷困,但眼中有光,心中有希望。咬着牙的坚毅轮廓里,是满满靠勤劳拼搏出美好生活的生机。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他眼中没有这样的神采了呢?
第二幅,《木匠》明显是水彩画了,比之第一幅更清透,所用的纸张、颜料和画法都不一样了,笔触似乎有许多生涩的地方,却又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色彩运用。
还有整个画面线条与色彩搭配创造的温情,连观画的人,都读的出那股含着微笑的爱意。
陈安通不知不觉挂起浅浅笑容,仿佛在体会到画画人的心情后,不自觉的与对方那时的表情重合。
这种微妙的情绪同调,就像春暖花开气候变化,走在街上的人忽然忆起某一年同样气候下的美好记忆,忍不住心情愉悦,与过去的自己情绪相合。
心情放松下来的陈安通又将目光转向最后一幅画。
乍一眼看过去,似乎只是区别于其他画的一幅特写冰挂松枝,但目光一凝,他便微微怔住了。
也许正与他情绪相合,陈安通竟觉得心灵上受到了震撼。
那些冰滴中,有无数个人脸,他仿佛便站在折枝松枝前,从无数冰滴中,看到了无数张自己的脸。
迷茫的,厌倦的,愤懑的,无神的,庸碌的……
无数张脸,展现出无数张属于无趣中年人的脸,困在狭小的冰滴里,找不到出路。
然后,忽然一抹阳光从地平线下透出,照在距离画面最近的冰晶上——这上面,也有一张自己的脸。
决然的脸。
带一分愤怒,一分不甘,一分了悟,七分义无反顾。
【水彩画在当代远不如贴近油画的水粉画热门,为什么你仍要画水彩画来参加比赛呢?】
陈安通不自觉伸出手,碰触这张贴在画下方的纸条。
他想他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只有画水彩画,寻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热爱的事,敢冒大不韪去追寻,抛开世人认为你该如何,世人认为怎样的你才是快乐的这一切桎梏,直面自己真正的热爱,才能突破樊笼。
人生很短,追求自己的梦想,总是觉得时间不够。
可人生也很长,在30岁前茫茫然拼尽全力赚钱,耗尽热情,松劲儿以后的几十年都犹如数秒的煎熬,不寻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不做自己想做的事,又如何坚持的下去呢?
陈安通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
他也是从少年时代走过来的,在经商成为靠谱的企业家之前,他难道没有不管不顾的中二时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