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说:“你们还在犀山的时候,我给陛下写了封信,我问他,要是让你去北境收拾烂摊子,能不能让你光明正大地带着兵出城。”
傅砚在顾浮面前说得软乎乎的,还“能不能”,可在信里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正事上对皇帝表达出近乎强硬的态度。
“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傅砚抓住顾浮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可我在意,哪怕不能让后世的人都记得,但至少现在的人会知道,拥有这番功绩的人不是死后无迹可寻,连祖籍都含混不清的忠顺侯,是你顾浮。”
而且傅砚想得很周到:“你放心,消息短时间内不会传到北境去,也不会影响你接手北境。”
傅砚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顾浮的眼睛,漂亮的眉眼低垂着,淡漠中隐隐透出些许委屈,顾浮知道,傅砚是在替她委屈。
顾浮抬起另一只手,环着傅砚的脖颈把人拉过来,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问:“谁说我不在意这个?”
傅砚抬眼,对上顾浮含笑的双眸,她说:“原先觉得太麻烦,没有必要,可你愿意为我去争,我很开心。”
勾起的唇角近在咫尺,傅砚凑上去,吻住了顾浮的唇,顾浮温柔地回应他,深刻而又细致,仿佛要将其融到骨子里。
入到宫中,接引的太监将她们引去紫宸殿,殿内文臣武将齐聚,顾浮入内时,正听到兵部尚书在和林翰海争吵。
听内容,应该是在军需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顾浮的出现让众人感到意外,而顾浮到来后,将北境战事压下不提的皇帝终于说起了北境。
有官员提到林翰海的儿子林毅就在北境军,认为可以先委以重任,具体事宜待夺回西北三城再议。
林翰海不觉得林毅能担此重任,遂看向顾浮。
众人奇怪,也都跟着看了过去,就听见顾浮说:“北境军排外,历来的北境军统领俱都是从北境军内部提拔的,少将军背靠镇南将军府,恐怕无法让北境军彻底顺服。“
顾浮用上了自己在北境说话时的语气,乍一听去雌雄莫辨。
众人惊疑不定,有人想叱问她一个女子,为何要在这里插嘴议论朝政,然而顾浮一眼望去,不加遮掩的气场叫那人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一般,生生将话语给吞了回去。
另有一人看出端倪,也不与顾浮辩驳,而是提出了另外的人选:“赤尧军统领郭兼,本就是从北境而来,计诡且尚谋,不失为最佳人选。”
顾浮听得嘴角直抽,痞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郭兼文官出身,让他随军一个月都能要了他的命,你让他领着赤尧军,在皇城内外走走还行,你让他去北境带兵打仗?放过他吧大人。”
顾浮的又一次反驳让人再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虽然没人敢在御前骂她,但还是有官员说了:“顾二姑娘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只是切记,莫要纸上谈兵,惹人笑话。”
这话说完就有人笑了,仿佛提前预支了后面即将会有的喜悦。
顾浮淡定道:“最坏的可能,卫骁拒不交出兵符,带领北境军放弃防线,挥军南下,到时候无论是北境还是京城,都将危矣。”
“他敢!!”有文臣大怒。
“卫骁若是不敢,就不会与翼王同谋。”顾浮道:“我也奉劝诸位大人,莫要将北境看得和京城一般,那里多得是目不识丁的莽夫,在你们看来重如性命的礼义廉耻,在他们看来还不如吃饱肚子重要。”
“顾二姑娘说得头头是道,想来心中已有接手北境军的人选,不妨说来听听?”有人看不惯顾浮一个女子,竟站在殿内侃侃而谈,遂出言为难。
顾浮一脸认真:“若忠顺侯还活着,她是最好的人选。”
像是为了呼应前面有人说的那句“惹人笑话”,顾浮话音才落,便有人笑出了声。
顾浮任由他们笑,只在他们笑完后问:“我说的难道没有道理吗?”
众人摇着头,面目含笑满是不屑,更有人说:“姑娘说的有道理,就是不知姑娘准备如何招魂,将忠顺侯从阎王殿召回来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不仅是笑顾浮异想天开,也是在发泄听到军报后的惊恐,与顾浮多次驳斥他们的恼怒。
镇南将军默默挪动脚步,远离了他们。
年迈的辅国公也是没有参与嘲笑顾浮的人之一,他走到人前,对皇帝道:“时间紧急,还望圣上早做决断。”
可谁都没想到,皇帝居然问辅国公:“国公觉得,忠顺侯如何?”
众人皆是一愣,辅国公回过神,道:“若忠顺侯还活着,自然是最佳人选。”
皇帝点了点头,开口,没再唤顾浮为“顾二”,而是直呼顾浮名讳:“顾浮。”
众人又是一愣,他们或许都不知道顾家二姑娘的闺名,但却知道忠顺侯的名字。
然后他们就听见,穿着一身男装的顾家二姑娘走到辅国公身旁,行礼道:“臣在。”
皇帝:“朕命你领北境军统帅一职,即日出发前往北境,捉拿逆贼卫骁,除尽翼王党羽,驰援西北。”
皇帝的声音回荡在紫宸殿内,旨意的内容没有任何问题,但被赋予重任的对象,让众人目瞪口呆。
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一天的顾浮没有丝毫迟疑,说出口的话语掷地有声——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