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洛意识到自己突然会打算盘了,才发现整个账房里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大家有什么主意,让老周还钱吗?”她想缓和一下办公室里的气氛。
“……”两个女出纳瞧瞧门口,就低下头,转着手上的银手镯。
胡子大叔哆嗦了下嘴唇,也低头去搓手上的油墨,不出声。
“再这样下去,我们醉杏楼不就要破产了吗?!”张洛大怒。财务替老板生气,这是职业本能。
“何为‘破产’?贾先生好气性。”
一个娇俏的甜音,从门后边传过来:“奴家就不恼银钱的事情。一切都有来去。”
张洛忍不住起身去看,就看见一个跟贾先生年龄相仿,但是明显灵动通亮的美女,穿着一身青罗衣,云鬓上只挽着几支青玉琢磨的星星钗。即使是寒冬大腊月,脚下也只是一双薄丝履,好像一阵风过来就能飘飘欲仙。张洛马上猜到这位就是自己现在的老板,名姬李师师。
大概是冬天怕冷,李师师手里还揣着一只绒线包裹的暖炉。这才提醒张洛,现在她也冷了。她瞧瞧账房里烧的炭盆的火几乎都是灰了,自己和三个同事都缩缩着手脚,心里顿时不平。
师师轻盈盈的笑笑:“赵官人来的时候,自然有赏赐的。你通盘看看,岂不是收的比出的要多吗?”
这话不假,赵乙的名下,多给的钱,是七千五百两整。
但是,一个外行,还敢来跟会计讨论记账要债的问题。张洛心里蹿起一股无名火,立时,《水浒》里的童贯和生辰纲就都跑到了她的眼前,天下饥饿百姓也都在她跟前嚎哭……
她觉得就算李师师是老板,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当然,张洛知道跟领导硬碰硬,也要讲究策略,特别是同性别的女性领导。
“是啊,赵官人……咦,师师姐姐既然说周官人是知己,为啥不替他向赵官人说说情呢?”
李师师的脸略微红了一下:“这样的事情,怎么去说?”
说着,她忍不住想起月前的事情。那天恰巧是这赵官人,也就是后世说的宋徽宗赵佶,老婆的生日,醉杏楼算着赵官人是再不可能来的,就使人请了北宋末年的才子周邦彦周官人(字美成,就是账本上记的赵美成。)
谁想到周才子才来,徽宗也来了。
皇帝当时虽然过了四十,但是却依旧面容如玉,风流潇洒,手里还亲自拎来了一篮的红橘子,吓得周才子只能在榻子底下躲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爬出来,第一件事就即兴作了《少年游-并刀如水》一首,把李师师怎么为徽宗剥橘子甜蜜蜜,徽宗怎么为探望李师师、黎明跑路回家的情景,刻画了个活灵活现。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师师自然爱的和什么似的,就立即调了谱子,唱了出去。
等徽宗也一起赞赏的时候,她高兴过了头,大嘴巴说漏了嘴,害的周才子被皇帝流放了。
想到这里,师师心里得意并悲伤着,忍不住泪下:
“都是我害了他。他今天就要离京了……”
“是啊,这么大冬天的,一个人被贬谪出京,真凄凉啊。”张洛看着两个出纳,三个女人就一起迎合着说。
“可不就是嘛。就要过年了……”
“太惨了,以后再回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呢。”
李师师着了道,擦擦眼角:“我是该去送送他的。”然后又叹了口气:“可是今天张内侍传话过来说,赵官人今晚也要过来。怕时间上赶不及。”
张洛把李师师扶到自己坐暖和的圈椅上:“官家不是也看重姐姐与世人不同,最看重才德的吗?姐姐但去,官家也只会更感动的。再说,小别胜新婚……”
张洛也没想到自己为了能成功向周邦彦讨债,啥话都能对文学女青年诌出来。
等李师师扶着丫鬟走了,大胡子和两个出纳才过来问:
“万一叫李妈妈听见你这话,可怎么得了?”
“是啊,周官人到底不能像官家那样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不划算啊。”
“贾先生这么做,岂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张洛扫了扫他们三个,知道他们三个是乘机在撇清自己的干系,心里一阵凄然。这口气一松,她的意识就从贾先生的身上堕了下来,重新回到了地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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