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小心翼翼地把糖收下,沉默着拆开其中一颗的糖纸,把糖丢进嘴里。
之前还发苦的舌尖,此时被糖果带出甜丝丝的清凉。
“迟雪,”而他亦突然开口,又淡淡问她,“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家。”
迟雪低头抿着糖果,不说话。
于是他等了五分钟,又问了一次。
“为什么这个点还在外面?”
“因为不想回去。”
“……”
“心里好像压着什么,解凛,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她说。
声音很轻很轻。
突然又伸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脸色平静,却仿佛呼吸亦艰难。
许久又许久,没有侧头看他,只是失神地看向地面,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喃喃自语:“有些话想问,但是我不敢问。我想找个地方逃避这件事,可还是逃不了。所以我只想喘口气……但喘口气也不行,不管我在干什么,我只要闭上眼,就是麻仔满脸是血的样子。”
“……”
“其实我对他不算好的,”她说,“我也有很多顾虑,会害怕、会觉得他做的事不可理喻。我甚至也想过,如果他再也不出现就好了,我爸爸维护他,我也会偷偷地生气,我觉得我们自己都顾不上了,为什么要去帮一个不会感恩的人?可是原来,我在想,如果有好几次、好几次都是,如果我不是抱着……抱着‘帮了这次没下次’、‘不要被缠上’的想法。”
如果我但凡只是像对一个同事、对一个陌生人那样,愿意花时间去向他解释他误会的地方;
如果我也能设身处地问一问他现在的情况,而不是总想着要用尽可能低的代价打发他。
一顿饭,几百块钱,一袋苹果香蕉。
“如果我——”
“没有如果。”
解凛突然打断她。
迟雪一怔。
好像也只是一怔而已。
可不知怎么回事,一停下,眼泪竟倏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哭,豆大的泪水却止不住。
她的委屈,她的后悔,她的无能为力,都在这句“没有如果”中骤然爆发。
然而竟连哭泣都是无声的,她只是捂着双眼,默然流泪。
而解凛在旁静静看着,破天荒的,却没有拆穿身边人的软弱和故作坚强。
只是又突然如讲故事般地向她提起:
“我的一个朋友,”他说,“之前也有一份很危险的工作——是每一天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
太阳的那种。”
“在那种处境下,其实死是最轻易的。死了不仅一了百了,不用每天提心吊胆,还能安慰自己虽死犹荣。而且你的心里因为早有准备,反而没那么害怕死……但是为什么到最后拼尽全力还是想要活?后来他——他跟我说,也许是因为心里总想着,这辈子,人活着还是要有盼头的。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除了尊严、理想,还得有那一口气撑着。如果那口气都没了,才是真的没了。”
“而你就是周向东吊着喉咙口的那口气。”
解凛说。
“而如果你问我那个朋友,是死可怕,还是那口气没了可怕,我相信他也会是一样的答案:与其行尸走肉一样碌碌无为地活着,每天提心吊胆盼着死还活着,不如用这条命,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换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他说着。
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塑封袋。
塑封袋里装着那天他在地下酒吧得来的、用于检测之外、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