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平身吧,”皇帝道:“为这样的荒唐事耽误正事,就是朕的过错了。”
包括英国公在内的大部分臣子起了身,卫国公等人犹豫了一下,却不知道皇帝对他们的看法,还是硬着头皮起来了,只有吕达几个“身先士卒”的当事人有自知之明,仍然长跪不起。
他们是对的,皇帝见他们仍战战兢兢的伏在原地,开口却没叫他们平身,只是淡漠道:“跪一边去。”
几人面如死灰的膝行跪到了边上,听皇帝若无其事开始点人就匪患的事奏对,果然一直到下朝,都不再搭理他们了。
暂时没有处置,但是来自天子的漠视却非同一般,他眼里没有这个臣子,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同僚,不过几天过去,他们就如坐针毡,吕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只是敌人的,还有来自盟友的。
终于,在孙氏翻供的第三天晚上,吕达安顿好家人之后,卸下官服只着素衣,于书房自缢而亡,留下了一封认罪的绝笔。
皇帝得到消息后叹息了一声,似是到底有了一分动容,不在搁置此事,下旨将与参与此事较深的人罢职,其余人等降级。
至于隐于其后的卫国公等人,看在祖上军功的份上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卫国公爵位降二等,称作卫远伯,至于原文远伯直接削爵,其父立下的功劳原本可荫及后世子孙数代,如今算是一笔勾销了。
二人原本在军中的官位自然也不能完全保存,当天便被勒令将统驭一军的兵符印信等交还兵部,至于将来的职位,就得等皇帝之后的意思了。
前一道处置诸御史的在所有人预料中,后一道并没有致人于死地,反而还留了很大余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不管在这事中插没插一脚,也无论是支持卫国公的还是英国公的人,一下子都没了声息。
英国公在家中听闻圣旨的内容,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就算他是头猪也该是头明白的猪了。
他一刻也没耽误,一边换着朝服,一边飞速招来了长子:“我要进宫面圣,若有圣旨下来不要惊慌,不管是什么旨意都是好事,顺便安抚你母亲,叫她将嘴闭好,要是再出什么差错,咱们全家就一起去死,听懂了没有?”
邵揆不知怎么,感觉全身战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镇定下来,他道:“父亲放心。”
邵震虞对着镜子整理好服饰和官帽,深吸一口气就出了门,临走之前想起来一件事,又嘱咐道:“若是你妹妹来了,你把她给我扣在府里,不许她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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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揆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英国公请求面圣,不出他所料,他前脚递了折子,后脚便被选召了。
这说明他来得正是时候。
他脚下不停,几乎是风驰电掣的赶到了两仪殿门口,但是还没等走进,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眼前大内总管康李十分殷勤的为一人掀起厚重的毡帘,这人是位身穿华服,披着银狐皮披风,姿容非凡的少女……或许该称作女子,抱着孩子,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从殿门口出来,看到邵震虞时似乎也有些意外,向身边的人摆了摆手,往他这边走来。
这是自邵循进宫后,英国公第二次见到长女,上一次她怀中的孩子还尚在母腹中。
邵震虞有一瞬间的愣怔。
上一次他见到的女儿是在皇帝面前,那时她双目含情,是个饱受宠爱的少女模样,充满信任的全身心依赖着皇帝,见到他后眼中几乎看不见其他人,包括自己这个父亲。
当时那一面给邵震虞带去了不小的冲击,他在惊讶于皇帝对邵循的宠爱的同时,其实更惊讶的是看到了一个与未进宫前完全不一样的女儿。
他或许果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因为这个孩子太过懂事,完全不用旁人操心,所以对她的关注远不如小女儿。
就像是他的发妻,美丽,柔顺却也没有什么主见,端庄如同世上任何一个大家闺秀。他当然爱她,爱与她的结发之情,爱她的美丽温柔,但是这样的爱如同她的人一般中规中矩,既不长久也不深刻,再她逝世后便渐渐消散了。
邵震虞当时二十出头,是个心存热血的青年,对着刚出生的女儿是一种深切的怜爱之情,她那样弱小无辜,在自己怀中哭得声嘶力竭,似乎出生就能察觉到生母的离世。
他作为父亲的本能驱使他所思所虑都在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因此毫不犹豫的同意了继娶妻妹的提议,或许也是为了延续两家的姻亲关系,但是确实有很大一部原因是为了让初生女儿能过得更好些。
但是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有太多东西比一个婴儿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