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广一愣,随即道:“应该很多人对兰画姑娘感兴趣吧,属下瞧着今日画舫上,那些个平日里端方自持的青年才俊,看她抚琴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想起今日兰画在画舫抚琴的景象,宫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画画抚琴像九天下凡的仙子,指尖一拨,就能洗涤人心,就是那群男子太疯狂了,好想把他们的眼睛都挖下来。”
宫惟变脸就在一刻之间,说起兰画的时候一脸宠溺,说到男子脸上的狠厉就浮了出来。
黎广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讪讪道:“兰画姑娘在乐坊抚琴,有男子倾慕在所难免,王爷还是看开的好。”
“只要画画高兴,她做什么我都支持,只是”宫惟拧眉,一脸的不放心,“带几个高手,我们再去乐坊一趟。”
黎广讶然,王爷这不是刚从乐坊回来么?
兰画下了画舫,坐上一叶小桨朝褚秀楼划去。
暮色四合,画舫上的烛火洒在潺潺的湖面上,漾出满目的金光灿烂,她虽累极了,心里却舒畅,今日画舫虽人流如织,却没见寻衅滋事的浮浪子,那御赐金匾果然威慑极强。
故而她也没扫大伙的兴致,连着弹到半晚上,直到谢莲去接应,她才得空下来休息。
这艘画舫在她名下,按照如今的势头,她应该很快就能积攒一笔银子,以后弹不动了,买一处小院,安享天年。
买在哪里呢?
离了乐坊,她就是孤家寡人,没有亲人,没有故乡,如浮萍般找不到自己的根。
小桨划着水纹,缓缓前行,前头的秀楼和身后的画舫灯红酒绿,依旧热闹,兰画却觉得自己如一片树叶漂凌在这云湖上。
不觉就到了岸边,兰画也收拾好了心情,扶着婢女的手刚踏上岸,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清隽的身影,一身素白色的锦袍,贵气且雅致,她抬头,看到那张脸,心里一惊,竟是冯霁安。
冯霁安眼睛如两团火,定在她的身上,说话的声音有点颤儿,“兰画姑娘,真的是你?”
算起来他们也三年没见了,兰画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不过既然在乐坊遇见了,他就是客,兰画客客气气的一礼,“冯世子,别来无恙。”
冯霁安脸上悲戚,“我那日听说烟柳巷有一位才情绝绝的琴倌也姓兰,我还不相信是你,即便今日在画舫连听你弹了数首曲子,还是不敢相信,你是个好姑娘,就算”
他顿了一下,脸憋得涨红,“就算那样,也没必要沦落到这种地方。”
冯霁安出生在京都最重礼教的世家,即便褚秀楼上高挂着御赐金匾,他也无法理解兰画的行为。
兰画也不需要他理解,静静的听他说完,她轻道:“让贵主费心了。”
说完她欠身一礼,转头走了。
贵主?冯霁安气的牙齿打颤,他念了她三年,也暗暗找了她三年,当听到她的消息时,他激动的几欲发狂,不顾家门永生不得踏入烟柳巷的祖训,来寻她,他看她在台上抚琴,美的不似真人,悔恨鞭笞着他的内心,明明可以得到她的,当年他为什么退缩。
现在勇敢还来得及么?
冯霁安大跨步跟上去,转身挡在兰画的前面,眼尾涨红,面色恸然,完全没了世家公子的端方,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哀求,“画画我们去船上好不好,我有话对你说。”
兰画知道冯霁安是个板正的君子,不想耽搁他,斩钉截铁道:“我和公子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说清楚,早已无话可说,再者,和乐倌游湖,是要收银子的。”
兰画拒绝的冷冷冰冰,不拖泥带水,说完她就进了秀楼,留冯霁安一个人在门外怔愣半晌。
华春风见兰画进来,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下巴一抬指向门外失落的身影,笑道:“第一天就招蜂引蝶了?”
兰画摇头笑笑,拉着华春风朝里走,两人刚朝前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一道破釜沉舟般的声音,“掏银子就可以请乐坊的姑娘游湖?”
华春风不明所以,看了一眼兰画,而后转身道:“是的。”
冯霁安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咬牙道:“这里是八百两银子,够不够请兰画姑娘在湖上抚琴一曲?”
“这?”华春风迟疑,她看了一眼兰画,刚欲拒绝,兰画忽然拉住了她的胳膊,转身对冯霁安道:“乐坊开门做生意,贵主出银子,我自会尽心尽力。”
冯霁安若执意死缠烂打,一味回避当然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和他说清楚,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一叶扁舟悠然离岸,兰画坐在船尾,面前摆着一个古筝,冯霁安坐在船中,一动不动的看着兰画,他胸中有千言万语,一时都堵在嗓门,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满腔的柔情俱都化作眼里的波光,如熊熊燃烧的火炬,炙热的投射在兰画身上。
兰画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多情的君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自有锦绣的一生,偏在她这个断情之人身上浪费时间,真是可惜。
她暗自摇了摇头,拨弦刚要弹出第一个音符,忽然看见对面水上立着一个人,一身墨色锦袍几乎隐进漆黑的夜色里,可那黑锆石般的眼瞳,钉子一样定在她的身上。
兰画心下一骇,是江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