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垂下眼帘,鸦黑的睫羽掩住眸色,“逢年过节我会回去,但说不上几句话。”
声音里是干涩的哑意,不多不少,恰好能够浸到她心里去。
裴昱继续道:“若仅仅是这样,兴许我还可以带娘子见一见我的父母,可是——”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量单纯善良的妻子是否适合听接下来的话。
靳晓全神贯注,听到他说:“母亲易怒,三不五时就会因一点小事发脾气,而父亲养了许多外室,他本想拿外室生的女儿假作收养来的孤女,领回家讨母亲欢心,却发觉母亲心心念念所求的皆是早幺的姐姐能够回到人世间,而非什么赝品。”
“至于儿子,他认为会助长外室的野心,动摇我和兄长的地位,不如早些料理了。据我所知,死了两个,送走一个。”
料理。
活生生的人命,而且还是自己的亲骨肉,竟然就这样冷血而薄情地对待……
靳晓几乎失声。
倚红楼里的一个月,叫她看够了光怪陆离的男女关系,却没想到天子脚下,达官显贵家里的阴私事是动辄论及人命的。
“裴郎,”靳晓反应慢半拍问:“你背上的伤,还有你以前说腿受过伤,难道也是你爹做的吗?”
裴昱眸中闪过微茫,倒是没有料到她还记得腿疾。
这一刻的迟疑,落在靳晓眼中,便是默认了。
她心里顿时变得又软又涩,好似咬了一大口没熟的杏子,酸软到无法言语。
“娘子,这就是我的父母。”
裴昱眉目间是虚假的温和,“我并非不想带你去见他们,只是我无法确定他们会否伤害你,我也无法确定娘子听了这些,是否还愿意同我在一起。”
“这是什么话!”靳晓打断道:“他们待你不好,又不是你的错,说到底你也是受害者,我为何会因为公婆而与你分开呢?”
说这些时,她脸上有晕晕然的绯色,是在愤慨也是在述情。
肆意调动一个人的情绪,甚至重塑一个人,真是叫人热血沸腾,甚至灵魂都在战栗。
这种感觉让裴昱上瘾,他近乎迷恋地抚上妻子的脸颊,此时她是断然不会躲避的,反而握住他的手,仿佛这样可以替他分担一点。
“娘子不怪我欺瞒你?”
“怪啊。”靳晓环抱他腰身,靠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亲昵地偎着:“可是你现在和我讲清楚,我也就原谅你了,我很讲道理的。”
非但原谅,心底的绵绵爱意更是澎湃汹涌。
爱一个人的时候,是很难把自己不堪的一面剥开来给人看的。
而裴郎如此坦诚以待,实在是对她最大的信任了。靳晓自然不愿辜负真心,并且觉得此时此刻,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她离他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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