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山林之间,惊起飞鸟。
泪湿衣襟,悔恨如江河。
【时韫:
我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也许已经毕业,也许已经成为一名医生,恭喜你,你完成了自己人生志愿的第一步。只是距离“最伟大”三个字,未来也许还有很长很艰辛的路要走——当然,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但很遗憾,这段路,我也许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我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已经通过律师公证,会在我死后过到你名下。
我想你毕业后,很快应该就会有律师联系你。不要耍小性子拒绝,不要为难律师,收下吧。
……
很抱歉,那个晚上我说了不够谨慎的话,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但是,我想,如果真的要解释清楚,就不得不否认。可全盘否认也无法让它成为纯粹的真话……我从不知道我的语文竟然学得这么差,所以才词不达意,但……你会懂的。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时韫。
这世上,父母之爱,男女之情,朋友之谊,每一样都弥足珍贵。但在这些感情之外,一定还有更独特的,深刻的羁绊和感情。也许那不是你想要的,但是,我们之间,那段羁绊始终都在。
我不在你身边,但还是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蚂蚁,海里的游鱼,海上的飞鸟,用另一种方式陪伴你。
我知道你性子急,但这一次,一定不必着急来见我。
你知道吗?我从前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变老,活到八十岁。
而现在最大的、也是最后的愿望,是看到你白发苍苍的样子。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哥哥一定都能一眼认出你。
所以,不要着急,慢慢地,好好地活吧。
怀远
绝笔】
解凛的生日就在年关附近。
过了生日又过年,邻里街坊都来送礼。
是以过完年,不说腊肉香肠挂满墙,连后院的鸡仔都被喂肥不少。
住惯了大城市的时韫却哪里见过这场面?
院子里天天都是打牙祭的街坊和熊孩子,一开始她还十足不习惯,被吵醒起床就生闷气——是到后来,才慢慢品出淳朴的兴味来,和小朋友都打成一片。
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天天带着一群小孩漫山遍野跑,钓鱼捉鸟玩了个遍。
直到院里频频电话来催,说七天假期已经到头,她不胜其烦,这才收拾好行李动身。
临别前,迟雪还不放心,又不知从哪找出来个大行李箱来,给她装了满满一箱子的腊肉和特产,连自家种的菜也拾缀过来。时韫拖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手里还提着附近邻居给的“临别礼物”,在次日早晨踏上归程。
她不知道。
其实迟雪和解凛坐在村口的小巴站前,还默默目送了她很久,很久。
迟雪的眼圈红透。
就这样读懂了当年老迟在火车站拉着她的手迟迟不松、满眼是泪的心情。
这一生,不过是从不回头的人变成目送的人,直到不回头的人无处回头,目送的人不再目送。
一甲子的时光,也不过如此幽幽逝去。
那天晚上她抱着自家的狸花猫,坐在院子里发了很久的呆。解凛洗完碗,见她还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于是端了杯热茶过来给她暖手。
两夫妻并肩坐在积了一指厚雪的院里。
雪已停了,寒风却瑟瑟,他给他披上衣服。
迟雪却突然问他:“解凛,你说来年开春,我们在院子里种一株玉兰怎么样?总觉得现在院子有点太空。”
“我吧……有点怀念了。突然有点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