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咎在明曜怔忪诧异的目光里低下头?——这种姿态,明曜只?在千年前的云咎身上见过,它并不属于向来?高高在上的执法神。
云咎沉默许久,当明曜以为?他要问出什么要紧的问题时?,却?听他又重?复道:“嗓子……不疼了吗?”
这个问题,他之前不是?问过吗?
明曜怔怔地看着他,小小咽了咽口水,片刻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漾起?了一抹尴尬的飞红。
果不其然,下一刻,只?听云咎轻声道:“对不起?。”
他将微凉的手指蜷入掌心?,抿了抿唇,怔怔道:“我当时?气急了,明曜,我很后悔。”
龙嗣魂魄归体后,东海之事算是勉强告一段落。
只是,五百年的光阴对于龙族而言,已然算不上短暂。在这五百年中,迟暮之年的龙神伏尊迅速地衰老了下去,而冥沧也时机正好地掌握了乾都大权。
云咎明白,在权柄完全被冥沧架空的当下,如果?要?毫无铺垫地强行带走冥沧与魔族,只会让习惯了安逸的东海,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中。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云咎和冥沧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种默契,他们?一个?在龙神殿中,用神力帮助谵妄多年的伏尊恢复清醒,而另一个?则继续维持着“龙族三殿下”的身份,开始逐步移交分?派手中的权柄。
明曜、云咎、暮浔、暮溱、灵沨……这些亲身参与?过东海之变的当事人,虽然对乾都当下的局势已心知肚明,但在伏尊彻底清醒之前?,大家也都极其一致地保持了缄默。
在局外人眼里,东海似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能察觉到的一点儿?不同,便是沧澜庭的龙嗣在一夜间性情大变,仿佛又一次回到了牙牙学语的稚子?时期。
但好在,暮溱在这五百年中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形象实在深入人心,那些不明真相之人即便察觉到了龙嗣的不同,诧异一阵之后,也顶多说出一句“其子?肖父”的感叹罢了。
毕竟,就连这些龙嗣的生?母,在觉察到孩子?的转变之后,也都没有生?出什么过度的反应。
——这同样也是灵沨在将龙嗣送回各宫之时,令她感到十分?诧异的一点。
在那些孩子?中,像林林那般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没有被母亲发现其转变倒也罢了。只是沧澜庭中,还有许多接近成年的孩子?。
那些原本口齿清晰、聪慧伶俐的孩子?经此?一事,再次回到生?母宫中时,又变回了懵懂稚嫩的性子?。而他们?生?母的反应,却大多都只是微微一愣,然后便上前?牵过孩子?的手,甚至不向灵沨询问孩子?的情况,只默不作声地将他们?带离了她的面前?。
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那些女人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各自孩子?的转变。
灵沨沉默了很久,她回想起暮溱在给林林灌入魔魂时,清萍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中恍然生?出荒诞之感。她不明白这些女人在这几百年中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但她至少?知道?,在这五百年的时间中,作为暮溱的后妃,不管受宠与?否,她们?都活得并不快乐。冥沧并没有认真对待她们?,只是将她们?看做了繁衍子?嗣的工具,或是北冥阴谋之中的一颗棋子?。
如果?暮溱未曾被冥沧取代,世事不会如此?。
送走了龙嗣,灵沨觉得自己在乾都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回到沉水宫中倒头睡了一觉,在第二日清早,只身离开了乾都后|庭。
暮溱是乾都最后一个?见过灵沨的人。
当时他被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后妃请去了悬谷的烟波亭,那女子?似是他哪个?孩子?的母亲,约他去,却只是与?他沉默着对坐喝了几杯茶,全程竟是一言未发。
暮溱其实很不耐烦再与?东海有牵扯,他愿意?前?来赴约,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尚且套在这“龙族五殿下”的壳子?里,且事关龙嗣,他不得不做做样子?罢了。
悬谷是乾都至高处,暮溱烦躁地将视线下移,轻而易举便能将乾都纵横交错的宫道?布局收入眼底,正当他看着某处宫道?出神时,那后妃却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