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隐约觉得白斗篷对他透露的“过去”有一些古怪。不是冥冥中意识到的什么矛盾,亦或是什么其它的错误,而是很微妙的……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或是见过,有类似的消息与他的记忆产生了重合。但林恩这段时间所能汲取到的信息非常有限,菲涅尔回忆过去时也只是将重心都集中在前任勇者身上,不曾对他透露什么与他自己有关的过去,白斗篷倒是分不清究竟与菲涅尔究竟有什么关系,他们的话常常能够联系在一起,有的时候,甚至像是一个人说出来的话。他究竟是从哪里感到熟悉的呢?林恩陷入了思索。塔莉亚的死亡。勇者的请求。勇者的状态很不好,看上去快死了。白斗篷开始掠夺魔族的黑暗魔法。白斗篷透露给他的一系列内容,串联起来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这股熟悉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他一定从什么地方知晓过类似的情报。白斗篷的口吻也不像是普通的同行者,他与菲涅尔和前任勇者似乎拥有更深的联系,甚至隐隐有种能够为前任勇者做决定的权利……像是一个“引导者”。林恩冷不丁想起了白斗篷说过的一句话。“贤者指引勇者,勇者打败魔族。”贤者。——贤者手札。林恩突然有种心脏猛一错跳的窒息,他立刻回想起那半本因发现“只是大贤者随手记录的草稿装订”而被扔在空间手环里吃灰的破败手札。菲涅尔说,里面大半都是用天使文记载的零碎配方,但其中也穿插几句以贤者口吻书写的记录。他曾经粗浅看过。林恩抬眼,看见菲涅尔仍旧是一副背对他们所有人独自走在最前的模样,于是落在靠后的位置,将贤者手札从空间手环中拿了出来。纸张薄又脆,边缘隐隐有种风化的痕迹,用指尖一碾都会化为泛黄的纸屑,卷边的角落还带着破损,在北陆冰冷干燥的空气中,显得更加脆弱,好似只需要一阵稍微大点儿的风,就足够将它吹得七零八落。“干嘛呢小队长?”身后头顶突然笼罩下来一个阴影,伊戈斯拉夫纳闷的语气从上方传来:“都开始翻阅古籍了?就算是黑暗魔法书的古典,也基本不会有召唤骨龙的经验吧?”林恩没回答他,先是注意了一下菲涅尔,确定又在最前面的家伙对他们后方的窃窃私语并不感兴趣,于是飞快将薄薄的手札向后翻了几页,表情看不出想法,但从眼神中仍旧透出一股凝重。骤然凝固起来的氛围让伊戈斯拉夫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准备抬手扒拉一下林恩的肩膀,试图从上方也看看这小家伙在一脸凝重看什么古书,结果探出的手就被挡了一下。“……”整天黏在小队长身边那个盗贼阴沉沉扫了他一眼,暗绿的瞳仁里透着一股森然,像是带着警告的意味,在挡掉了不太老实的大手后,凑得离林恩更近了,冷不丁看上去,像整个人都在试图把人家圈在怀里一样。伊戈斯拉夫:“……——就算是受到魔族影响护食,也有点儿过头了吧?北陆人的神色微妙起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但又好像不太确定,面上流露出一丝欲言又止。林恩将手札翻到了令他有熟悉感的几页。【塔莉亚战死。】【我拒绝了勇者的请求。】【勇者请求我为他指引前进的方向。】【但他(涂黑的痕迹)了。】【从魔族掠夺来的黑暗魔法……】“……”林恩的掌心微微渗出细汗,指尖发凉,后背莫名涌上一阵寒意。贤者手札的记录与白斗篷的话高度重合,甚至是严丝合缝的接轨。手札是菲涅尔写下的随手记录,他自己已经记不太清了,里面透露出,贤者掠夺了魔族的黑暗魔法,所以菲涅尔是贤者,会用黑暗魔法。但菲涅尔除了黑暗魔法之外,却好似对其它魔法一窍不通一般……贤者在夺取黑暗魔法前用的是什么魔法?菲涅尔为什么如今无法使用?菲涅尔是贤者的话,白斗篷又为什么能透露出与贤者手札中的记载完全重合的过去,他究竟是谁?被教廷撕走的后半本手札里,究竟写了什么?——虽然同样作为配给“勇者”的队友,也算得上这个“勇者换代计划”中相当核心的人员,但比起圣子诺亚,圣骑士亚伦所知晓的情况其实也不算太多。他只是一直都盲目地听从着指令,兄长的嘱托,教皇的命令,而在成为“圣骑士”之前,他与兄长都只是作为殿下的随身侍从,遵从着卡里安殿下的吩咐。他们随着殿下一同被皇室抛弃,在教廷艰难地抱成一团,在殿下愈发薄弱的庇护下生活。教廷是透着神圣气息的冰冷大殿,假如不成为牧师或是骑士,纵使作为皇子随从,身处众多被教廷从小培养的光明神狂信徒中,他们的生活也格外艰难,而且这点还会随着殿下时常被教廷的大人们带走愈演愈烈——因为殿下会因此时不时变得格外木讷,像是一具被压抑了灵魂的躯壳,只能对他人的指令勉强做出反应。
随着殿下被带走的次数变多,清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至近几年,殿下已经彻底没有出现过清醒的状态,一切行动都要兄长对他做出指令,倘若没有命令,就像是一具死气沉沉的傀儡,不会有任何的自主活动。卡里安殿下变得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殿下,而他们的生活却突然好过了起来。因为殿下即便只剩下部分本能,却仍旧比起他人,要更信任他与兄长。教廷的人很难指挥殿下进行什么活动,但这件事对他与兄长来说却轻而易举,他们因此进入到了新任教皇的眼中,被着重培养,与殿下绑定,知晓了许多隐匿的秘辛……一直到现在。“……”圣骑士在圣子的吩咐下来到卡里安面前,头盔后的目光低垂着,像是不敢和空洞的瞳仁对上视线,原本灵巧有力的手臂也僵硬无比,格外缓慢地抬起来,像是要去触碰岩浆一般,手指甚至有些发抖,隔着冰凉的手铠轻轻捏住了卡里安胸口挂着的“怀表”。半本手札出现在他的掌心。在他们被送进教廷的第一天起,殿下的空间装备烙印的就是二个人的精神波动,到现在也未曾变过。拿到手札后,圣骑士不敢再在卡里安面前停留,略带慌张地攥紧这薄薄的一叠旧纸,匆匆忙忙凑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兄长要他仔细看看贤者手札的内容,因为他虽然知晓其中只是一些百年前贤者随手记录的语句,但先前却并没有权利翻阅。看过贤者手札的只有兄长。现在他也可以看了吗?圣骑士心不在焉地翻过涂满鬼画符的页面,草草翻到了存在着能够辨认出字迹的位置。【我的身体在排斥黑暗魔力。】【我在衰弱。】【我将一半的光明魔力交给了勇者。】【只有勇者才能同时容纳互斥的魔力。】翻页。【人类的预言家仍旧在丰富预言的细节。】【已做出的预言无法改变。】【人类应该停下。】翻页。【我想保留我的魔法,那是天使一族存于世的最后证明。】【我仍旧在衰弱。】手札上的字迹凌乱潦草,有的字符甚至歪歪斜斜,要很努力才能辨认出其中的内容。【只要勇者的(涂黑的痕迹)还在,他就不会死。】【我需要为我的魔法寻找一个载体。】翻页。【老迈的种族也死去了。】【勇者的(涂黑的痕迹)又少了一个。】【我快死了。】字迹狂躁起来。【魔族还没彻底消失。】【勇者不能死。】【我想到一个办法。】随后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圣骑士皱着眉,将空白的纸页继续向后翻,连续翻过了好几张,直至到最后接近末页,才格外突兀得再度出现字迹。【没来得及。】只有这短短一句话,紧接着便戛然而止,即便再向后,也没有出现其它的字迹,直至末页,出现了与先前的字迹完全不同,仿佛初次拾起羽毛笔的幼童,第一次将笔尖落在纸面上一般,全然生涩天真的笔迹。【我是菲涅尔。】“……”圣骑士隐隐觉得有些后背发凉。没什么规律和逻辑的手札,内容多为看不懂的鬼画符,就连偶有几句人类的文字,也透着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疯狂和绝望——和传说中指引着勇者打败了魔族的伟大贤者完全不同。癫狂,躁动,绝望,痛苦,手札中的字迹一点儿也不像充满智慧的贤者,反而像是一个被落在死路里逃脱不了的囚徒,在死前留下的凌乱日记。“贤者手札中有效的信息格外匮乏,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以天使文记录的各类知识,但天使文已经失传,学者破译不出这支种族的文字。”圣子诺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圣骑士身后,语气淡薄。“百年前的其它记载中,勇者对于贤者的称呼的确是‘菲涅尔’,由此断定这本收录手札的确属于贤者……不过在贤者死后,曾与勇者共同对抗过魔族的种族却否认这个名字。”“血族说,他们因一名亲王成为过勇者的队友,所以有幸与贤者打过交道……贤者对自己的称呼与勇者不同,与手札中也未曾一致。”“他称呼自己为‘菲涅厄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