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匣子里取出的卷轴被她缓缓打开,随即而来的不是赞赏,而是两行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泪水,顺着她脸颊滴落到了轴子上。
匣子里躺着的原来是一副画,画着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她见之犹如照镜子一般,只是画中的少年浅笑,不曾流泪,亦不会流泪。
楚王颤抖着双手哽咽道:“太晚了,太晚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够早点发现。”
她的泪并非因画,而是因留白处提的九个小字,字的墨迹较画要新了不少,显然才添上去没多久。
是用的柳书所写,干净齐整,入木三分,字字用心,“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那君字旁还有两滴风干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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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宽敞明亮,内饰奢华,只是屋子过于大了些,即便摆上齐全的家具也显得空旷,女子病榻前只有一个扎着总角的小女孩,正泪眼汪汪的扑在跟前。
“连娘亲也不要阿兮了吗?”
女子脸色惨白,眼角不停的流着泪,“娘亲在这个世上最不舍的就是阿兮了。”
“那娘亲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和四哥一起离开阿兮。”
女子伸手探着女孩的脸颊,不舍道:“娘亲也不想可是娘亲…没有办法。”
女子流着泪满怀愧疚的看着女儿,“对不起,娘亲不是一个好母亲。”
女孩伸出稚嫩的手,自己将眼角两旁的泪擦干,吸了吸扑红的鼻子道:“阿兮知道了,阿兮不怪娘亲。”
“阿兮,答应娘亲,不要怨恨你爹爹和你翁翁好吗?”
小女孩旋即扭头瞧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房门口,点了点头。
“阿兮要记住了,不要以德报怨,这天下的人,并不都是非黑即白,你看到的,只是你看到的,你看不到的,又该怎么办呢?”
“夫子说过,从善如流,可是兮儿觉得,别人说的真假,也是看不到的,取信与否,都要靠自己判断,因此兮儿现在除了娘,谁都不会轻易相信。”
女孩的聪明伶俐令她欣慰,可这份聪慧,同时也令她担忧,“娘的阿兮长大了,一定是大宋最漂亮的姑娘,到那个时候啊,娘希望会有一个将你捧在手心里,全心全意为你的人,他不需要是英雄,也不需要有多厉害,他的眼里没有江山,没有万民,有的,只是你。”脸色惨白的女子一边说着,眼角的泪亦不曾止。
就在十几日前她大病一场,这才使得萧家长房嫡子从大内军府赶回家。
“兮儿如今还小,我只最后恳求你一次,不要让她也成为你们夺权的牺牲品,不要让她像我一样,抱憾终生。”姜氏哀求道。
“抱憾终生?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是你说要嫁给我的,而今如愿,难不成萧家还委屈你了吗?不等女子回话,他又挺直腰杆道:“我父兄三人戎马一生,于沙场血战,从敌人刀下生还,几次险些丧命,一身的军功,才有萧家的今天,方有你这二等郡夫人与母亲一等国夫人的诰命,如此,你还不满意么?”
“这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天子旨意罢了。”女子湿红了眼眶,“妾要的,不是这些,因为妾,跟本不稀罕这些虚荣!”
萧显荣突然眯起双眼,冷笑,“是因为当初萧家让你没能进入齐王府,让你错失了后位,所以你才觉得抱憾终身。”又冷冷道:“她是我萧家的女儿,萧家任何事向来都由家主做主,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也没有用。”
她自知任何解释在固执己见下都没有用了,便苦苦哀求道:“我只剩下泽儿与兮儿了,泽儿性子刚直,可他是萧家的嫡长,即便我不想让他入仕,但这个家是不会允的,你们不能同样那这个家来压兮儿,我不欠你们,她也不欠。”
“但是她姓萧!”萧显荣仍不退让。
至此她的态度也冷硬了起来,“我已经将她托付给了二哥送往金陵姜家,在她及笄前,你们不能私自将她带回,等到她及笄后,若她自己想回来,姜家的人不会阻拦。”
萧显荣转过身,怒目而视,“你究竟,是有多讨厌我!”
梦境里的这段记忆渐渐散去,转到了另外一边,还是在开国公的府邸内,只不同的是,这是萧家三姑娘的闺房。
“这位小少年好生俊秀,若是女子,定也是个美丽的女子吧,与三王有些像莫不是三王少年时?”
持画的女子摇头,“他是官家的幼子,六王。”旋即又盯着画像道:“陈书中言,子高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怕是也莫过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