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知道,耕耘,最需要下死力的便是耕。若是曲辕犁当真只需一牛一人,那么农田里至少三分之一的壮劳力就可以解放出来了。
如此神器,本该由官方牵头全国推广。但李雍与李长安二人却都默契地没有提。并非他二人有藏私之意,只是他们都很明白大陈朝如今的官场现状。李雍上疏献出曲辕犁博得美名容易,之后呢?
之后地方官吏便会威逼普通百姓高价购买官府制作的曲辕犁,谁若不从便是抗旨。然而,普通百姓囊中羞涩,要购买高价曲辕犁就只能卖田卖地。最终,他们只能带着那曲辕犁卖身为奴。
但华夏儿女向来都是聪明且勤劳的,李长安相信:只要官府不扰民,而他的曲辕犁能在李家各个庄子推广,早晚都会被周边的百姓学了去,然后逐步流传出去。如此一来,效率虽说慢了许多,但却保住了更多的生命。
“谢爷爷!”李长安急忙上前为李雍捏肩,又笑嘻嘻地请求。“爷爷,两件事同时进行好不好?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孙儿真的很赶时间啊!”
李雍怒瞪了李长安一眼,旋即失笑。“从汝,从汝!”
十日后,锦瑟捧来了为李雍宴客而给李长安专门定制的新衣——一套玄色曲裾。
“二郎,这套新衣是明公特意嘱咐绣娘赶制的。”
望着锦瑟眉开眼笑的模样,李长安不禁略显讶异地挑眉。
——不过是一套新衣罢了,值得这么高兴么?
李长安沉默片刻,方才恍然:大陈朝尚土德以黄色为贵色,但这却并不代表曾经当了秦汉两代皇帝龙袍底色的玄色就能让平头百姓随意穿着。一般情况下,只有天潢贵胄与世族名流的成年子弟才有资格使用这种颜色。以他目前的身份自然是够格的,但年纪……
李长安即刻明白到:这是李雍在替他向世人宣告,不要因为年纪而孩视他。
“换上罢。”李长安心头一热,但嗓音依旧沉稳。
见到李长安换上黑色曲裾愈发显得玉树临风,就连在一旁围观的六叔也不禁笑着感慨:“二郎若是再大几岁就好了!”
李长安一面抬起胳膊让锦瑟帮他系上腰带,一面含笑回道:“六叔,有志不在年高。”
六叔抚掌大笑,过了一会才正色回道:“都打听清楚了,如今朔州大营主事的是宁朔将军钟本,他是明公的四舅公钟通的嫡长子。今日明公宴请,他也会到。”
“竟然只是杂号将军?”李长安奇道。
以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来解释,这杂号将军其实就是一个荣誉称号,既不影响实际官职高低,也不影响俸禄多少。就好比《甄嬛传》里的“莞”贵人,听着好听,实际屁用没有。但朔州原是战略要地,用一个杂号将军来镇场子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要不怎么说明公四舅公这一房不受重视呢?”六叔也是感慨万千,“听闻,当年钟棠要进中书令,钟家不想令朝野震动,这才将钟本的官职压了压。否则,以钟家的能耐,四安、四平不好说,一个中郎将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钟棠升中书令都是多少年的事了?钟本被压了这么久,恐怕早已是满腹怨气。如此说来,钟家与李家真是殊途共归。一样以兵事起家,一样最终选择了政权而非军权。只不过前者是自己放弃,后者是死了家族骨干。曾爷爷,我理解你的痛,草根出身真特么伤不起啊!
李长安无奈地呼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换好衣裳,李长安很快就走向大门与李承宗一家汇合,与他们一起迎客。见到李长安换了一身玄色曲裾,李承宗父子三人并无异样,唯有王丽质眼皮乱跳,表情险些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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