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屋内密不透风,又焚着香,气味上头。
贾琮见林如海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浮肿,精神萎靡憔悴,躺在床上只比活人多口气儿。
林黛玉见此情景,再也忍不住,哭喊一声“爹爹”,便扑到床前,拉着林如海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哭得众人心中都有些戚戚。
林如海勉强睁开双目,看着黛玉,微笑道:“玉儿,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爹爹……女儿不孝,女儿再也不走了。”黛玉泣道。
“又说傻话。谁送你回来的?”
听林如海问道,贾琏、贾琮二人忙上前,道:“姑父,老太太命贾琏、贾琮护送妹妹回来,姑父莫要忧心,保重身子要紧。”
林如海点点头,道:“劳烦伱们兄弟俩了。”
两人忙谦逊。
林如海目光落在贾琮身上,微微一笑,缓缓道:“琮哥儿,你很好。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两句诗写尽了我辈一生功过,好!”
说着剧烈咳嗽起来,旁边一中年妇人忙上前给他拍胸顺气,又端来一碗药汁,抱着他慢慢喂下。
服了药,林如海方止住了咳嗽,靠在那妇人身上,笑道:“琮哥儿,圣上对你期望极高,你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琮谨遵姑父教诲。请姑父莫要劳神说话,宜静养为是。”贾琮忙躬身道。
林如海摆摆手,命其他人出去,房内只留了黛玉、贾琮并那妇人。
“琮哥儿,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林如海喘了几口气,轻声道。
“爹爹……怎作这般丧气之言,您是今上肱股之臣,还有多少大事等着您去办,如何就这样自暴自弃,便是母亲在九泉下,看到您这样也要生气了。”黛玉哭着劝道。
林如海吃力地抬起手抚了抚黛玉的鬓角,笑道:“痴儿,生死有命,岂能强求,我早日去与你母亲相见,她高兴还来不及。”
“不!我不要爹爹走……”黛玉拉着林如海的手不放,生怕一放手,他便要离世一般。
林如海摇了摇头,目中也闪过一丝凄然,拍了拍她的手,却没力气安慰她了。
那妇人显然身份不同,深知林如海心意,轻抚着黛玉后背,道:“小姐切莫哀伤,你若伤心,老爷岂不是更加伤心,更添了一层病?”
“霜姨说得对,爹你好好的,我不哭便是。”黛玉忙收了声。
林如海点点头,微笑看向贾琮:“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玉儿,久闻琮哥儿在家中铁骨铮铮,虽尊长威压亦不屈其志,可有以教我?”
贾琮没想到自己的“大名”传了这么远,忙躬身道:“琮惶恐。”
对这个一甲探花郎,今上潜邸时便简在帝心的心腹重臣,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既然问了,必有道理,贾琮想了想,道:“姑父垂询,琮不敢不答,便试言之,供姑父参详。”
“说罢,不必顾虑。”林如海有气无力地道。
“想必姑父知道,府里的人都长着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林妹妹在府里这么些年,虽有老太太疼爱,衣食不缺,可终究比不得在自己家里,有时难免有些嚼舌根的婆子、媳妇说些怪话,不甚尊重。
林妹妹又是个纯善多思的性子,即便心中有了不快,也从不对老太太、太太她们说,想来这些年暗中受了不少委屈。”贾琮缓缓道。
黛玉心中一颤,转头望着贾琮,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不承望琮哥儿竟这般明白自己的苦,把自己没法说的话,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