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笑道:“确是如此,并不矛盾。世交之谊,可救人之难,未必能成人之美。表面交好,内里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若南安王成功,陛下必委以重任,那么其余三王门下出身之人,若想出人头地,必转投南安王麾下,此消彼长,这对三王来说不是好事罢?”
熙丰帝点头,道:“言之成理。”
陈皇后道:“其三,朝廷筹画许久,正欲撤除九藩,而西域之大,合九藩不如也,又盛产良马,南安王打下了西域,会不会拥兵自重,另成一藩,成为朝廷心腹大患呢?恐怕朝堂诸公对此不无考虑罢?”
熙丰帝吸了口气,沉声道:“如此至少便有三方有作案嫌疑了。”
陈皇后目光一冷,道:“臣妾以为还有最险恶的一种可能。”
熙丰帝看了她一眼,道:“梓潼但说无妨。”
陈皇后冷笑道:“只怕此举不单是对付南安王,还顺带对付大皇儿和灿哥儿!”
熙丰帝眼中精芒闪动,道:“梓潼此言何意?”
陈皇后道:“大皇儿身为监军,若大军溃败,他难逃罪责,必大失圣眷,如此看似对灿哥儿最有利,不过此等雕虫小技陛下和朝堂诸公岂有看不穿的?
定会疑心是灿哥儿暗中下手,陷害兄长,以图大位!
如此,灿哥儿便是明利暗亏,陛下也必会对他心灰意冷,如此一箭双雕,同时除去皇长子、皇嫡子,背后之人意欲何为呢?”
熙丰帝闻言,瞳孔一缩,神色已冷了下去,陈皇后最后这番话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却又不得不承认,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若老大、老二都完了,这对其余诸皇子来说都是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众人继承大位的几率暴增。
“梓潼放心,既已看破此等阴险之计,朕岂会让背后之人得逞?”熙丰帝道。
陈皇后叹道:“这也是臣妾最担心的事,所以请皇上务必派人保护好大皇儿,否则灿哥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熙丰帝点头,安慰道:“梓潼放心,朕心中有数,不会让奸险小人伤到皇儿的。”
“多谢陛下,臣妾此生别无他求,只希望上苍保佑皇上福泽绵长,万寿无疆,皇儿们都能平平安安,安度此生,若有苦难,臣妾愿一力承担。”陈皇后眼含热泪,动情地道。
熙丰帝拍了拍她的手,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朕何尝不是如此。皇后歇着罢,朕还得去批折子。”
“皇上保重龙体,莫要太过操劳,也教大学士们分担分担。”
“知道了,梓潼回去罢。”熙丰帝笑道。
“是。臣妾恭送陛下。”
陈皇后微笑福礼,目送熙丰帝起驾离去,方才袍袖一拂,雍容转身进殿,谁都没主意,阳光不及的阴影里,皇后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次她故意把水搅浑,又将孙灿置之死地而后生,正是深谙今上多疑阴沉的性格。
这番作为足以迷惑他的判断,客观来说不论什么原因导致兵败,大皇子的履历上都多了一处抹不去的污点。
何况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一个吃了大败仗,急急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回的皇子,岂能得朝臣、万民拥戴?
所谓死士陷害之论传出去,谁会相信?吃了败仗就说有人陷害,岂有此理?
天下人只会认为这是畏罪诿罪的拙劣借口,以此文过饰非,到那时大皇子的名声就更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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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琮在家里“闭门思过”了十好几天,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想到自己身在局中,被大势裹挟,虽有子龙之勇,亦无用武之地,可不能让后世屌丝说嘴。
因此很有先见之明地请冯远给翰林院掌院学士吴江游打了个招呼,叫他在自己的传记中加了如下一句话:
某年月日,上召奏对西域兵败之事,众臣皆议和,惟琮逆势而起,力谏不可,上怒逐之。
看着冯远派人送来的回信,贾琮伸指一弹信纸,露出阿Q般的笑容,道:“行了,日后西域若收不回来,反正与我无关。”
如意、宝钗等凑过去看了一眼,都又好气又好笑啐了他一口。
“你倒是爱惜自己羽毛胜过西域万里之地。”如意冷笑道。
贾琮耸耸肩,道:“这叫穷则独善其身,我都闭门思过了,还要怎地?难道凭为夫单枪匹马就能把西域收回来?算了算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