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搭的实验室虽然乱,但是非常干净,有一种小而温暖的感觉。
可能全天下喜欢搞实验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癖好,就是用凌乱得只有自己才找得到东西的堆放,来缩小空旷冰冷的空间,从而获得安全感和温暖的慰藉。
熟悉的凌乱的温暖,很快消除了初次见面的陌生“触感”,让素不相识还隔着祖孙辈儿的一老一少,仿佛有了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那几间窝棚不算大,左右联通排成一排。屋里除了实验器材,就只有一张床,窗户底下再摆一张大方桌,桌上餐盘还没撤走。餐盘里的食物剩下一半不到,皮皮来敲门的时候,老爷子可能正在享用早餐。
方桌靠窗的角落里,摞着一摞手绘图纸。图纸上溅了一些大大小小油点点,看来屋里没有置办多余的家具,办公桌当餐桌用的。
因为天生的熟悉感,皮皮进屋就在方桌前坐下了,一点都不客气。她期待的眼神,等着老人不大利索的身子骨开烤箱替她加热羊奶,还率先打破沉默,随性挑一句客套话问他:“您一个人住吗?”
“是的,我一个人住。我叫麦哈·哈迪,是流浪在域外、专门研究人机互动的临床医生。”老爷子扭头冲皮皮笑了一笑,笑容跟他倒进陶瓷杯里的热羊奶一样,暖心暖胃。
他端热羊奶过来的时候,还给皮皮添了一副餐盘和刀叉。“羊奶趁热喝,凉了味道很腥。”陶瓷杯递给皮皮,他温暖的话锋一转,又说:“我不缺钱,也不缺人照顾,就喜欢一个人呆在这里。不要试图说服我去你那破军营你做实验,我不去!还有,不要试图让我为联邦效力,我也不去!”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还没来得及惊喜的皮皮,被老爷子猜中意图,要求没提就抢先遭遇拒绝,无数错乱涌上心头,招架哪一处都不是。
“我仅仅是想找回同我未婚夫的联系。”皮皮截断哈迪医生后半句话,斩钉截铁的否认里带着极其强烈的请求,寄希望于希望老人家能收回成命。
她是羽弗云歌的未婚妻,这是整个加勒比都晓得的事情,她在航站跟牧扬说的。大战那年,也是她接云歌之名,高高挂起轩辕剑的旗号,才从战火中救下加勒比的。
哈迪医生说他知道她想干什么,言外之意无非是说,他知道鹿总督跟云歌的联系很特殊联系,但不想帮她。
他不愿为联邦效力,当然也不会帮她。他要是认可联邦,或者跟前联邦没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应该不会逃到这里来做一名穷酸的流浪学者。
“联邦已经没有了,为什么非得纠缠那些过往?”皮皮大大地喝一口哈迪医生为她张罗的热羊奶,扭头望向窗外。
能源塔徐徐从天际线上升起,在蔚蓝的海面上撒下粼粼波光,美得像真的大海一样——昆仑星也有这样的风景。不知道云歌曾经是否想象过,如此漂亮的海景会在一座太空港上出现。
“我只想我未婚夫回来,或者见他一面……”啪嗒两颗大水珠相继落进陶瓷杯的热羊奶里。皮皮指尖撑住额角,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她埋头下去,良久都未曾说话,也没抬头看一眼窗外的风景。开口说那么两句,却是断线的珠子似的:“百年之后,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会掩埋在历史尘埃里……何必计较今天得到过什么……”
“谢谢您的早餐,哈迪医生!”皮皮翛然起身,将装满热羊奶的陶瓷杯搁在方桌上,转身朝门外走去。腮边落下的最后一滴水珠,掉在鞋面上,成功躲过哈迪医生的视线。
如果没有遇见,就不会有遗憾。云歌是那样,哈迪医生也是……
她习惯了,不想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