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似一夜大了好几岁,又有些像以前的宝珠。
她本待不哭,又怎忍住。姐妹们一一拜别,掌珠要阮梁明不要忘记答应进京后带她游玩,玉珠让董仲现不要忘记,答应的进京后有古书借阅。她们都有了泪,宝珠哽咽着拜别袁训时,就无人起疑。
花脸猫又出来了,袁训还是不能多劝,也无有暗示。他扶起宝珠,怔上一下,把她交到卫氏手中,一言不发转身上马。
在马上他再看过来一眼,这一眼和宝珠对上,这一眼看清宝珠的悲痛,袁训才道:“孩子气!不是还进京来的吗?”
“四妹妹,我们随后就进京去,不要再哭。”掌珠和玉珠各顶着一对红眼睛,还来劝宝珠。邵氏张氏都落泪,独老太太满面笑容,让他们早早上路,当晚早些安歇,不要宿荒野,早寻宿头,早早归家。
在这里送别的,还有冯家等人。大家见这一行人离去,都挥手告别。余伯南等人是送出城,余下的人在安府又陪坐片刻,冯二奶奶谈及她今年也要进京,理由是京中大伯许久不见,公公惦念。
这样到下午,安老太太才让人叫过宝珠来,细细地问她昨天受的什么惊吓,宝珠对着祖母一一说完,老太太微笑:“可怜见儿的,把我孩子吓成这样。给你一个东西压压惊,你好生戴着吧。”
取出玉蝉,亲手给宝珠系好,让她解开衣扣,放下内衣之中。
当长辈的这样吩咐,宝珠以后一般不会取下。她不明就里,以为和祖母以前给东西一样,没放心上。
回房去,见到桌上有东西,原来是表兄们给的。四个人四份礼物,合在一起给,就看不出给的人只有四个。
有精巧的扇坠子,穿宝石的流苏等等。
礼物是不错的,但姐妹三个人都在房中怅然。
掌珠对着礼物翻来翻去,这哪一件子会是阮表兄给的?真真可恨,竟然放在一处送来。
玉珠犯了小性子,一个人打着把青纸伞,在雪地里走来走去,想董家表兄真真无情,礼物中竟然半点儿暗示也无有,也罢,自己作首离别情绪的诗吧,也解解自己心怀。
宝珠则垂了半天泪,她也把礼物看了半天,就更难过。说难过,又不能怪上袁训,他并不知道自己忽然生出的心事。而自己,一直坐井观天,没把一表人才的表兄好好打量,等到心事已生,形势却已太晚。
怎么办,怎么办……。
再进京去,假如多出个表嫂,宝珠想自己又是什么心情?
表公子们走后的好几天,安府都陷入一种莫明的情绪。就是下人丫头们,也都有闷闷之感。安家太闷了,来了几个客人,又倜傥,又谈吐高,让全家心情都喜悦。
他们一走,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安老太太。
邵氏张氏虽难过,但余后天天有女眷们来做客,把表公子们说上一通,又恭维两位奶奶要进京,进京不愁女婿,两个奶奶还算是开心的。
姐妹们没难过几天,正月就出去。二月里雪水早化,官道上路渐好走,新绿初吐,嫩芽也发。头一个掌珠开始忙碌,她要帮着祖母料理进京的事。
第二个玉珠忙得不行,她忙着看书,写诗,好送给董仲现,再让他看看自己这几个月里,学问又进益了。
宝珠也一样的忙碌,红花更是小短腿蹿个不停。一会儿当差,一会儿不知钻到那里找不到她,半天后回来,就能说出一通的大姑娘带的什么行李,三姑娘又装了哪些行李。
二月底,京中有大船到,来了十几个大汉。全城的人都看得清楚,安府哪里是进京,分明是搬家。
一天一只大船的走,一气走了十几只大船,足的走了十几天。船上都有帮忙的人下来,一看全是军中大汉,气质分明,力气十足。
占着个码头,每天安家的船不走,别的船都不敢走。
女眷们装着拜客,每天回来盘算安府又空下来多少。
最后一天的晚上,邵氏和掌珠回到房中,都累得快要倒下。母女洗过,同床而卧。掌珠就要睡去时,听母亲轻唤:“掌珠,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事儿怪?”掌珠打个哈欠,天天把她累得够呛。
“就是你祖母,前几天还笑容满面,这几天反而总有心事。”邵氏现在不但把婆母顶在头上,还时时观察。
掌珠不以为意:“很多年不进京,在想以前的事吧?而且祖父的坟在这里,祖母就要离开他,能不难过?”
这话触发邵氏旧病,让她面上一红,忙又道:“可是祖父牌位带进京,有牌位就等于跟着我们进京了。”
不但安老太爷的牌位进京,就是三位爷的牌位也带进京。这老太太明显是不想回来,也不想让邵氏张氏回来。
“我和你三婶儿不答应,看你祖母这几天神气越发的不好,坐那里一发呆就是半天,回话也嗯嗯啊啊,又像回到以前那模样,我和你三婶儿私下说了,我们不把东西全带走,各留两个家人看着,在京里要受不得你祖母的气,我们还回来。”
邵氏心有余悸,她和张氏是大着胆子提出丈夫牌位不走,原以为老太太会发怒,不想她竟没多说,就答应了。
但老太爷的牌位,却由老太太作主。
掌珠又累又困:“祖母累的吧,我也累,这几天谁不累?”
另一间房里,张氏也在问女儿:“你没注意祖母这几天不对,像是不乐意回京,又像是回京有什么不开心?”
玉珠对祖母,一样没有母亲的敏感,她也累得够呛:“没事儿,哈欠,舅祖父接我们的人都到了,那态度多恭敬啊,祖母哪有不开心,我累了,哎哎,青花儿,再起来看看我的字贴,我用心写的,可在行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