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对着礼物翻来翻去,这哪一件子会是阮表兄给的?真真可恨,竟然放在一处送来。
玉珠犯了小性子,一个人打着把青纸伞,在雪地里走来走去,想董家表兄真真无情,礼物中竟然半点儿暗示也无有,也罢,自己作首离别情绪的诗吧,也解解自己心怀。
宝珠则垂了半天泪,她也把礼物看了半天,就更难过。说难过,又不能怪上袁训,他并不知道自己忽然生出的心事。而自己,一直坐井观天,没把一表人才的表兄好好打量,等到心事已生,形势却已太晚。
怎么办,怎么办……。
再进京去,假如多出个表嫂,宝珠想自己又是什么心情?
表公子们走后的好几天,安府都陷入一种莫明的情绪。就是下人丫头们,也都有闷闷之感。安家太闷了,来了几个客人,又倜傥,又谈吐高,让全家心情都喜悦。
他们一走,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安老太太。
邵氏张氏虽难过,但余后天天有女眷们来做客,把表公子们说上一通,又恭维两位奶奶要进京,进京不愁女婿,两个奶奶还算是开心的。
姐妹们没难过几天,正月就出去。二月里雪水早化,官道上路渐好走,新绿初吐,嫩芽也发。头一个掌珠开始忙碌,她要帮着祖母料理进京的事。
第二个玉珠忙得不行,她忙着看书,写诗,好送给董仲现,再让他看看自己这几个月里,学问又进益了。
宝珠也一样的忙碌,红花更是小短腿蹿个不停。一会儿当差,一会儿不知钻到那里找不到她,半天后回来,就能说出一通的大姑娘带的什么行李,三姑娘又装了哪些行李。
二月底,京中有大船到,来了十几个大汉。全城的人都看得清楚,安府哪里是进京,分明是搬家。
一天一只大船的走,一气走了十几只大船,足的走了十几天。船上都有帮忙的人下来,一看全是军中大汉,气质分明,力气十足。
占着个码头,每天安家的船不走,别的船都不敢走。
女眷们装着拜客,每天回来盘算安府又空下来多少。
最后一天的晚上,邵氏和掌珠回到房中,都累得快要倒下。母女洗过,同床而卧。掌珠就要睡去时,听母亲轻唤:“掌珠,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事儿怪?”掌珠打个哈欠,天天把她累得够呛。
“就是你祖母,前几天还笑容满面,这几天反而总有心事。”邵氏现在不但把婆母顶在头上,还时时观察。
掌珠不以为意:“很多年不进京,在想以前的事吧?而且祖父的坟在这里,祖母就要离开他,能不难过?”
这话触发邵氏旧病,让她面上一红,忙又道:“可是祖父牌位带进京,有牌位就等于跟着我们进京了。”
不但安老太爷的牌位进京,就是三位爷的牌位也带进京。这老太太明显是不想回来,也不想让邵氏张氏回来。
“我和你三婶儿不答应,看你祖母这几天神气越发的不好,坐那里一发呆就是半天,回话也嗯嗯啊啊,又像回到以前那模样,我和你三婶儿私下说了,我们不把东西全带走,各留两个家人看着,在京里要受不得你祖母的气,我们还回来。”
邵氏心有余悸,她和张氏是大着胆子提出丈夫牌位不走,原以为老太太会发怒,不想她竟没多说,就答应了。
但老太爷的牌位,却由老太太作主。
掌珠又累又困:“祖母累的吧,我也累,这几天谁不累?”
另一间房里,张氏也在问女儿:“你没注意祖母这几天不对,像是不乐意回京,又像是回京有什么不开心?”
玉珠对祖母,一样没有母亲的敏感,她也累得够呛:“没事儿,哈欠,舅祖父接我们的人都到了,那态度多恭敬啊,祖母哪有不开心,我累了,哎哎,青花儿,再起来看看我的字贴,我用心写的,可在行李里?”
青花又细细碎碎摸了一回,说带着呢,玉珠才放心睡去。
这个疑惑,张氏也只能存在自己心里。她是一样的主意,幸有陪嫁家人,还有两个本房心腹人。进京后要是不好,还带着玉珠回家来,不用老太太打发人送,一样能回。
天色大亮,安府大门早开,送行的人一长串子,余夫人本不想来,让丈夫催着来。她来到以后,头一个遇到的就是最不想见的人。
方姨妈包着头,这回真的是包着头。她在观灯那天,坏心没起成,倒让人踩了好些脚,头上破了好几处,让人送回来养伤。
老太太还照管她,但安府举家进京,就问方姨妈去不去,方姨妈没有办法,只能跟去。在别人看来,是老太太天大的福泽,在方姨妈来看,世事逼迫,她不得不如此。
如此不反省,也没有办法。
掐着钟点儿,安老太太出了门。早几天已带着人给安家爷们上过坟,说过离别的话。此时,她抱着丈夫牌位出门,身后服侍的不是梅英等人,是京中来接的几个婆子,都穿戴不差,首饰满头。
孔青随行,留守的家人在大门上送别老太太。大半城的人跟在安府车轿后,往城外码头上去。
人上船,随行车轿也上了船,这样子,怎么看怎么是决绝的不再回来。
船上十几条大汉插手而立,安府众人在船头招手,大家互道珍重,听水声划动,船在初春的明媚中,缓缓离去,驶往顺水中。,!
候,祖母的脸色经常是难看的,有时候很严厉,有时候很不悦。但小小的孩子没有父母,能依偎的长辈,只有祖母。
“姑娘,老太太不高兴呢,千万别再过去了啊,”卫氏轻柔的嗓音,在小小的宝珠耳边回荡。这种话,宝珠小时候听到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