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认真在折子上以朱批给出回复意见的嘉柔闻言,笔锋不由一顿,在奏折上拉出斜斜一道赤红印迹。
片刻后,嘉柔打发了黄豆豆,坐在大椅上发了好一阵呆,却不知因何忽然动了气,秀丽脸庞鼓成了包子模样,抓起御笔在奏折上撒起了气,一阵胡乱涂抹。
好端端的奏折被涂成了黑红一团。
腊月二十二,午后。
蔡州城已遥遥在望。
今日无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雾霾和煤炭燃烧后的硫味,远处高高竖起的烟囱中,往外喷吐着黑灰色的烟雾。
见惯了碧空如洗,家乡这明显带了些工业污染的空气,竟让陈初倍感亲切。
城北十里,陈景彦携全城文武等候在十里长亭内。
另一边,则是翘首以盼的将领家眷,其中,自然以楚王妃为尊。
猫儿身形娇小,已怀有七月身孕的肚子却显得格外大,以至于刚刚站在了没多大会,便忍不住手臂后曲托着后腰,好减轻些辛苦。
旁边,玉侬将小元宝脑袋上的貂绒小帽往下拉了拉,以免女儿受寒,随后将小丫头递给了奶妈,腾出手来托了猫儿另一臂,道:“姐姐,先去车里待着吧,一会公子到了,我再喊你”
有过经验的玉侬知道此时的辛苦,猫儿却以素手遮在额头往北眺望一眼,道:“方才小乙已提前来报,说了夫君大约午时末到,应是快了”
说话间,北方地平线上升起一片烟尘。
这一看便知是大军行进的痕迹,坐在十里亭内喝茶叙话的陈景彦、徐榜等人忙站了起来,开始整理衣冠。
见此,西门冲哈哈一笑,道:“三哥,伱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吧。往后,你和元章嘿嘿”
双陈联姻这事,在蔡州高层间已不算秘密。
老五虽说无亲长,但自上月起,楚王妃不顾身子笨重,亲自往陈景彦家跑了几趟,与陈夫人谭氏沟通阿瑜进门之事。
谭氏早在数年前便知晓女儿心事,并且以眼下陈初之势,让阿瑜做侧室也不算太委屈了。
眼瞅熬了多年,女儿终于得偿所愿,谭氏自无不允。
可当晚,谭氏向丈夫说起此事时,后者却黑着脸,罗唣什么陈氏女不可为人作妾、阿瑜与元章辈分有别之类的。
谭氏不由大急,心知若丈夫推了这门亲事,女儿得恨他一辈子,便书信一封招了儿子回来相商。
知父莫若子,陈英俊一眼就窥破了父亲的心思。老爹不是相不中这门亲事,只是怕人背后议他攀附权贵。
但谁叫这是他爹呢,并且陈英俊可是亲耳听过吴逸繁说阿瑜和陈初在道观媾和,身子都给了,妹妹不嫁陈初还能嫁谁?
介于以上原因,陈英俊只得捏着鼻子配合矜持老爹,他先给二叔写信,让二叔劝爹爹,又从颍川老家喊来亲朋说服爹爹
最终,在众多‘为女儿计’、‘为家族计’的劝说中,陈景彦长叹一声,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所以,当西门恭意味深长说出‘你与元章’之后,陈景彦想了想,又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
可他终究没有当年的蔡源沉得住气,安坐片刻后,还是起身走到了路边。
在西门恭、徐榜等人奇怪的注视中,陈景彦捋须解释道:“咳咳,元章为国立功,本官该迎还是要迎的,此时不论私情。”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镇淮军打头的‘楚’字王旗已清晰可见。
最前方那戴甲将军似乎也看到了迎接人群,突然催马加速冲了过来,身后亲军骑士如影随形。
一时间,百余骑疾驰而来,在官道上卷起一阵尘烟。
不多时,马儿近前,为首那将军不是陈初还能是谁。
只见他距离人群尚有十几丈,便飞身下了马,朝这边快跑过来。
陈景彦不由露出了矜持笑容,等待这位兄弟女婿先和自己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