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态度恭敬不止因为田庆余在汉军中的号召力,同时韩尝已察觉出田庆余似乎已和淮北军建立起某种联系。
不然,正月二十九凌晨,他们杀死完颜斜保那些人时,淮北军不会像是瞎了聋了一般。
“韩大人所虑,不过是担心有人以后告密。想要杜绝此事,只需将正月二十九那夜之事再来一回即可。”
田庆余说的轻描淡写,韩尝却悚然一惊。
再来一回,难道是说将杀金人的事在全营都来一遍?
果然,不卖关子的田庆余紧接便道:“和咱一心的拉上船,不一心的,杀!”
杀意凛冽。韩尝却也不奇怪田庆余杀心如此之重,他已听说了,田庆余在前线作战时,家中妻女却惨遭金人毒手。
田庆余已年过而立,如今孑然一身,没了家便如同飘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下半辈子,他大概只对怎样杀金人感兴趣了。
可韩尝却不同,他妻儿爹娘都好端端待在南京城,家中良田千顷、美姬成群,眼下被田庆余诱导着一步步滑向和金国决裂的深渊,自然顾虑良多。
不料,已经可以拄拐下地的榆州张小尹却笑嘻嘻从旁插嘴道:“待小子回了榆州,可以为我娘赎身,逃来齐国。却不知金人得知韩大人也参与了谋害斜宝之事后,能不能将全家也搬来齐国啊?”
这便是韩尝的痛点,他之所以一再犹豫,正是因为家大业大,整个家族都处在金国境内。
但张小尹的话却也提醒了他,仅仅一个谋害南征副帅的罪名,已够他全家砍头了。此时,哪还有退路。
一念至此,韩尝终于缓缓道:“依田老兄意思,咱们该怎办?”
早已在军统得了明确指示的田庆余,徐徐将计划讲出,“营中除了咱们汉军,人数最多的便是渤、辽人,也需让他们手上也沾沾金人的血。目前,营中的渤海人唯命郭景之命是从,此人乃渤海万户郭安族兄,韩大人家中和郭家历来同进共退此事,尚需你去说服他。”
“可那郭景并不在咱们丙区,我也轻易见他不得啊。”韩尝抬眸看了田庆余一眼,怀疑田庆余在给他挖坑。
战俘营内关着一万多人,分作‘甲乙丙丁戌’五区,郭景关在乙区。
在如今各族互相戒备、剑拔弩张的当下,韩尝可不愿意去往渤海人的地盘,以免一不小心被渤海人下了黑手。
不料,田庆余却胸有成竹道:“咱们不去乙区,且有我陪着你。”
“好!”
听田庆余这般说,韩尝放下心来。同时,愈加确定田庆余和淮北军有着联系
二月初三。
一大早,郭景连同渤海人骨干共计二十余人被淮北军抽调出来,去往界河修造河堤护坡。
营中战俘确实经常被抽调部分人外出劳作,且每日傍晚都能平安回来,是以郭景并未多想。
当日巳时,郭景一行抵达界河。
虽说去年腊月那场惨烈的界河爆裂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但某些影响却遗留至今。
比如,远处一帮半大小子在腰间系根绳就光着身子跳入了河内。
北地料峭初春,能让他们不怕冷的原因,自是淮北军开出的赏钱河冰开化后,沉在河底的金兵便成了宝贝。
随着金兵尸体一起沉入河底的,还有那一套套甲胄打捞上来一套甲胄,可得铁甲片三十斤!
淮北军开价回收,倒成了左近刚刚从安陵回归家乡的村民们一项挣钱门道。
或许是习惯了,每捞上一具尸体便会引起村民一番兴奋叫嚷,也不管那被泡烂、被鱼鳖啃噬的露出了青森白骨尸体模样可怖,围上来便用小刀往下割甲片。
淮北军只收铁甲片,不收泡了水皮革内衬。
郭景等人远远看见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涌。当初那场冰河血雨以及正月间的天降铁丸,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象。
这场阜城之战,将他们打出了心理阴影。
在战俘营中,关于淮北军内有神兵助战、甚至楚王就是雷公转世的传闻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