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他们未必有胆量反抗淮北军,但河北路开战,让他们看到了机会。
以他们当时的想法、也是天下大多数人的想法,齐金交战,齐国必然是输的那一方。
彼时,恰好周国扬州府知府查永恩派人和范世贵联络,只待齐军大败、淮北惊慌失措之时,便要举事攻占官衙,献泗州归于周。
可战局的发展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于是,一场尚未发动的政变,迅速消弭于无形,任扬州知府查永恩再许下高官厚禄,范世贵等人也不敢动了。
秦会之了解当下情况后,沉吟片刻,却道:“淮北本就善于蛊惑人心,如今挟大胜之威更胜以往,若任由其发展下去,我大周有民心尽失之忧。”
只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的万俟卨闻言,躬身道:“正因淮北新胜,范世贵那些人才顾虑重重,不敢行动。”
秦会之摇了摇头,“他们是指望不上了。金国那边。”
“金国那边如今也不安稳,金帝与海陵王皆引而不发,想来是要等金齐和议有了结果后,再争斗一番。”万俟卨补充道。
面容清瘦、面皮白净的秦会之想了想,忽道:“派人渡海秘密使金,只待金国内部有了结果金周两国南北夹击之策,想来金廷也是极满意的。”
说罢,秦会之悠悠一叹道:“若大金得了天下,你我尚可做个富家翁。若是被伪齐得了天下,以那楚王的行事风格,伱我恐性命不保。此举,既为国,也为自己”
“属下懂得。”
四月中旬,陈初收到了来自峨眉峰的密报。
密文道,河北一战,使金帝处境极其不妙,许多军国大事已不通过金帝处理,海陵王府门前日日车马如云。
如此一来,许多机密信息峨眉峰也接触不到了。
密文中除了讲述金帝处境,峨眉峰还隐晦表达了想要回归淮北的心思。也是,以他几乎睡遍金国贵妇的经历,若金帝失势,他能被乱刀砍死已算好结局。
陈初却在回信中将其安抚了一番,并指示到,若发现势头不对,让他竭力劝说金帝南逃,金国中京路、南京路已有安排,可保金帝无虞。
眼下的金国,不管是金帝也好、海陵王也好,谁彻底控制朝局,对齐国都不是好事。
最好的结果,便是内耗。但此事到底能不能按陈初设想发展,谁也说不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四月十六,处理完各项事务,陈初于当日启程返回淮北。
前一晚,特意留宿宫内。
晨起卯时,天未亮。
昨夜一家三口睡在一起,陈初临走前轻轻在熟睡的绵儿额头亲了亲。
篆云挑着灯笼将陈初送到仁明宫外,屈膝一礼,低声道:“恭送王爷,奴婢在宫内一定伺候好殿下与小郡主。”
陈初回头笑了笑,跟着黄豆豆出宫而去。
篆云回转寝殿,却发现楚王离开时,还在熟睡的嘉柔,此刻却只穿着素白里衣抱膝坐在床角发呆。
宽阔的寝宫、硕大的龙床,将身形高挑的嘉柔衬托的娇小脆弱许多。
“殿下,你醒了呀?”篆云上前,低声问了一句。
嘉柔却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丹凤眼瞄了篆云一眼,随后松开了抱着膝盖的双臂,以双手撑床,挪到了床边下了地,缓缓坐在了铜镜前。
其实,嘉柔昨晚一夜都没睡着,陈初离开时她在装睡。
怎么说呢,陈初之于她,是明确的政治对手。
可两人夜里温存时,嘉柔总会产生一种可以掌握陈初的错觉。
陈初掌握着大齐,嘉柔若掌握了他,那不就等于嘉柔掌握着大齐?
只是嘉柔没预料到,有些东西是可以做出来的,
譬如今晨,陈初离去,嘉柔忽然觉着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近来,即便陈初入宫不算频繁,但嘉柔只要想到他在东京城,便会油然生出一股安全感。
这股安全感,最初是来自正月十七那日金使赫连伟伦在大庆殿内叫嚣‘请殿下北上,与我皇结为秦晋’时,黄豆豆忽然带来了楚王在河北大胜的消息。
原来,有人撑腰、有人做后盾,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嘉柔坐在铜镜前,想心事渐渐入了神。
篆云主动上前,帮嘉柔梳头,低声问了一句,“殿下昨晚可是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