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过去的宣庆二年是一个双立春年,这样的年份过年时大多会比往年暖和一些。
淮北刚进腊月时下了一场大雪,随后便是连续晴日,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午后气温已非常舒服,有了几分春日的感觉。
蔡州南桃奚庄村头,有一块夏秋时节用来晒粮的谷场。
冬日谷场闲置,此处成了村民们晒暖的好去处。
未时初,陈初脖子上驮着绵儿缓缓走向了这处村民娱乐兼情报交流中心。
几名坐在磨盘上的老汉远远瞧见他,已开始了低声议论。
“陶二哥,听人说咱庄这宅子早在阜昌八年便归了蔡州督监曹太监,昨日,怎是这小陈夫妇搬了进来啊?他们是甚来历?”
被唤作陶二哥的老者摇摇头,答道:“我哪知晓,许是曹都监家里亲眷吧。”
另一年纪稍轻些的老汉扭头看了一眼越走越近的陈初,压低声音道:“咱管他是谁,反正咱又不是曹家佃户,无须怕他。”
桃奚原属郑乙的庄子,陈初在阜昌八年占据蔡州后,将此庄当做蛋糕的一部分,分给了曹小健。
但淮北历经几轮田改,传统意义上的大地主已几乎不存在。
曹小健此时也只是在庄内拥有一座三进宅子、两处鱼塘、百亩桑园,雇了几户因当年淮北水患流落至此的逃难人家日常打理。
其余原郑乙佃户,早已变作了自耕农。
脱离了土地依附关系,农户对‘贵人’的畏惧自然就减轻了少许。
说话间,陈初父女已走到近前,陶二忙起身笑着招呼道:“哟,陈公子,带千金出来顽耍啊。”
“嗯,陶二伯好啊。我带孩子出来晒晒太阳,有益身体。”
陈初昨日便带着女儿来过这打谷场了,经过一下午的攀谈,双方能勉强算作老相识。
绵儿常年待在宫里,皮肤显得过于白了,明显缺乏户外活动。
陈初刚把绵儿从脖子上放下来,小丫头便望向了谷场那群小伙伴昨日下午,绵儿随小伙伴们在谷场打滚、玩泥巴,好不快活。
是以今日刚吃过午饭,便缠着爹爹带她来此了。
不过,跑过去前,扎着两只小揪揪的绵儿还是抬头望向了爹爹,陈初呵呵一笑,先道:“和翁翁们打招呼。”
绵儿闻言,笨拙的朝几位老汉行了一个万福礼,奶声奶气道:“问诸位翁翁好。”
“哎呦,哈哈哈。”
绵儿乖巧可爱的模样,登时引得一群老汉纷纷大笑,七嘴八舌送上了夸赞。
陈初站在一旁,笑的比打了胜仗还开心,这才对女儿道:“去吧,小心别再弄脏衣服,惹你娘亲骂你。”
孩子自有孩子的乐趣,绵儿加入了小伙伴,又像昨日一般马上成为了焦点人物原因无他,小丫头一身裁剪得体的好衣裳、娘亲亲手帮她梳好的发辫、白白嫩嫩的小脸,和村里这帮小泥猴坐在一起,犹如一群小鸭子中间落入了一只小天鹅。
如今即便是日子好了,庄户人家也没有给孩子整日做新衣的习惯,毕竟他们长的太快了,往往今年的新衣明年便小了,他们身上穿的大多是哥哥姐姐旧衣改小的衣裳。
陈初这边,和一众老汉在磨盘上坐了,随手拿出一条小布袋,里面装满了炒花生,以此为零食,就这么聊了起来。
“陶二伯,今年收成怎样?”
“托王爷的福,今冬这大白菜和萝卜卖了个好价,一家子又能过个肥年喽。嘿,那话是怎说的?哦,对了,芝麻开花节节高,哈哈哈”
未时末。
嘉柔在宅子里待的无聊,且绵儿一走便去了近一个时辰,不免有些担心,便带着蔻芸寻去了打谷场。
此时虽已过了饭点,但明日就是除夕了,家家户户的烟囱内仍冒着炊烟。
蒸炊饼的、打年糕的、炸丸子的、煮肉的,各式香味混合。
嘉柔久长于深宫之中,哪见过这等烟火气,每路过一家,都想勾头看一看人家在准备甚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