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船队起锚,往东北方向而去,慢慢隐入了黝黑海面。
陈初回转军营,却在大帐中见到了随军参赞佟琦。
短短几日,佟琦已脱了相,两侧颧骨高耸,嘴唇干裂、渗着血珠,刚刚过了弱冠之年,青丝中已有银发隐现
确实,比起折燕儿,佟琦内心悲痛更甚。
前者虽父亲和二哥阵亡,但长兄、母亲、姐妹好歹还在。
佟琦却是一家满门死了保安州
“玮璜。”
陈初轻唤佟琦表字,正在走神的佟琦闻声抬头,见了来人,嘴唇不受控制一般一阵哆嗦,“兄长,我们何时南下东京,杀了那狗贼完颜谋衍、任得敬!”
佟琦仰着头,双目通红。
陈初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坐下,这才温和道:“玮璜,你我既有结义之情,你之仇便是我的仇,此仇必报!但你连日来不饮不食,又不好好休息,自己的身体便要先熬垮了,这般下去还如何随我杀敌?如何手刃仇人?”
佟琦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到陈初身前三尺处,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伏地恸哭道:“兄长,如今我在世间已孑然一人,若兄长帮我报了此仇,弟日后必为兄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两名出身保安州的佟家亲兵佟克峰、王满仓,也随佟琦跪了下来。
三人哭的如同两岁幼童,闻之令人伤心。
是夜,子时。
陈初久未成眠,干脆披衣起床在营内巡视。
住在隔壁的长子闻听动静,也爬了起来。
两人随意在营中走着,长子看出初哥儿情绪不高,还以为后者是因为晚间佟琦痛哭一事而受了感染。
长子知晓自己嘴笨,不会安慰人,便用自己的法子,默默陪在兄弟身旁。
却不料,陈初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长子,我。我如今是不是变了?”
“没啊,初哥儿还和当年上山时一样,是个赤诚好男儿。”
长子搔搔头,认真回道长子不会拍马屁,他确实觉着初哥儿一直很好。
陈初心知在长子这里问不出个甚,不由苦笑一声,望向了头顶圆月。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蔡婳大闹卢龙县知县别院,只是个引子。
事后陈初反思的,不光是生活作风问题,更包括军政大事,就比如这次借金帝南狩一事,提前进军金国是不是太过心急了?
虽事实上分裂了金国,却也因太虚南归,断了淮北在金国内部最重要的情报线。
导致金军西进一事没收到任何示警。
同时,多年来陈初一直未能在西夏建立军统分支机构,客观原因有他将防御西夏当成了西军之事,但主观上忽视、小觑西夏,也是有的。
这才有了此次金国困兽之斗后的齐国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陈初下意识往南方夜空望了一眼。自打他率军北上后,一直留意着周国消息,可近来周国却格外安静。
安静的有些过分。
翌日,陈初率近卫一团,及秦胜武十六团两营从卢龙县继续南下。
不过,他们打出的却是小辛第六旅的番号,旗帜用了第八团虎旗
北边百里外的大凌河西岸永乐城内,代表楚王驻跸所在的王旗,依然飘扬在城头。
十月二十三。
东京城,已被围困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