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陈景彦听嘉柔说起‘两位兄长’,老大不自在。东京那事,几乎是淮北系一手谋划。
便是先帝之死,若无军统李科和蔡源等人的蛊惑,刘螭也未必敢有弑父的决心。
此事嘉柔虽然不知晓,但淮北和嘉柔终有杀父杀兄之仇。陈景彦作为淮北核心人物,难免有一两分心虚。
可嘉柔后头那句‘见了伯父便如见吾父’却又吓了陈景彦一跳。若是普通人这般表述完全没问题,可嘉柔‘吾父’,那是先帝啊!
阿瑜却奇怪的看了嘉柔一眼,后者自从入了王府,确实低调,平日里除了去王妃的涵春堂请安问候,也只在阿瑜的柔芷园坐坐说些体己话。
但今日,她在爹爹面前表现的。太过恭谦了。
阿瑜稍一思忖,便打断了嘉柔和爹爹的谈话,只道:“时辰不早了,蔡姐姐她们怕是在后头等急了,咱们过去吧。”
说罢,阿瑜望向了父亲,却见父亲鬓间不知何时已有了缕缕银丝,再由此想起六月宰相一事,阿瑜强打精神,挤出一丝笑容道:“女儿不能时常在爹爹膝前尽孝,爹爹万务保重身体。”
父女心灵相通,陈景彦一下便看出女儿是在因为没能帮到她而心存愧疚,想说句‘爹爹从未因此怪过你’之类的话。
却因嘉柔在侧,终究没能说出口。
阿瑜一礼后,挽着嘉柔去向了后头,直到身影即将消失在垂花门之时,后方的陈景彦终于忍不住道:“阿瑜,切莫因爹爹和元章生出嫌隙,若遇见不开心的事,便回家里住,你娘想你了。”
说到最后,陈景彦有了丝情绪波动,声音不由一颤。
阿瑜背对爹爹,背影稍稍僵了一下,却在短暂驻足后,赶紧走了进去。
她怕一回头再当着爹爹面哭出来,徒增爹爹担忧。
阿瑜和嘉柔入了四进院子,前者无比自然的松开了挽着嘉柔的胳膊,顺势抱起了儿子。
嘉柔牵着绵儿,侧头朝阿瑜怀里的念儿挤了挤眼睛,逗的念儿咯咯直笑这种作怪逗弄孩子的事,嘉柔甚少做,至少阿瑜是头一回见。
这时,却见嘉柔温和笑道:“念儿聪慧,又有陈伯父那般德才兼备的外公,以后定然有番好前程。”
若在以前,嘉柔这般夸自己的儿子,阿瑜大抵只会笑笑谦逊几句,可今日,阿瑜却在沉默了几息后,忽而问道:“嘉柔,方才你在我父亲面前说自己在这世上孤零无依?那王爷与你而言,是何人?”
这问题有点尖锐了,阿瑜本以为嘉柔会稍微慌乱一下,或者解释自己说错话了。
却不想,嘉柔望着前方正兴奋的在马车上指挥孩子们上车的玉侬,缓缓道:“楚王与我而言,是夫君、是心之所念,更是绵儿的父亲。但蔡姐姐受了委屈可以找蔡相撑腰,阿瑜姐姐有了不顺心之事可以到陈大人膝前做回女儿家。我烦恼时能去何处?我这般说,也没有不妥吧?”
前宅见翠堂二楼,因方才见了女儿,一番谈话后陈景彦有些心神不属。
以至于被引到二楼时,才发现已置好酒菜的圆桌旁,除了陈初还有一位孔武汉子,此人面皮古铜色、两颊皴红,一看便是行伍出身。
“伯父,这位便是折彦文折将军”
陈初为陈景彦做了介绍,后者忙率先拱手道:“原来是忠烈侯之子!失敬失敬!”
年初,总领西北军事的范恭知西行,带过去的众多旨意中便有追封折可求为忠烈侯、追封佟威为忠勇侯的旨意。
折彦文马上猜到了陈景彦的身份,随即回礼,“见过陈经略。”
两人是初次见面,不由奇怪陈初怎组织了这么一个局,邀请一文一武两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三人分主宾就坐后,却听陈初道:“一个时辰前,我与斡道冲见了一面。”
“哦?元章向他要了些甚?”
斡道冲来蔡州的目的是明摆着要来求和,陈初既然肯见他,想来已议定了一些条件。
“我向他要了五万匹河曲马、三万战兵,明年开春,便让西夏战兵随我军攻击金人关外巢穴。”
陈初说的轻描淡写,但陈景彦却吃了一惊。去年东京一战,西夏十几万大军伤亡殆尽,要知西夏全国也不过几百万人,还能再凑出三万扈从军?
“元章,区区西夏,大败之后还能凑出三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