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制置使司张贴告示,公布详细的田改政策,主要有这么几条。
一,原属金国皇室、王、公等勋贵田产收公。
二,辽东居民,原则上每人授田十亩,每户百亩为限,不得交易。
三,早年被掳汉辽各族奴隶,入册良籍,愿留在当地者,同样享受第二条待遇。
四,欢迎中原、江南百姓来此落户,分与田产的同时令有安家费拨付。
五,欢迎中原、江南商户北上,参与辽东建设,制置使司承诺保证客商财产、投资安全。
在颁布田改政策的第二天,天策府同属下诸军、以及南归寻亲百姓四万余起程南返。
原东京留守司督帅杨震,留任辽东护军督帅,与西门恭一文一武坐镇辽东。
起初,陈初意属小辛留任,毕竟,他率虎团将士在辽东茹毛饮血两年,在平辽之战中居功甚伟。
可小辛却道:“南朝未平,兄长留我在辽东有甚意思!愚弟愿为兄长前驱,饮马江南,金瓯无缺!”
小辛知晓,金国事了,往后能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他并非桐山出身,加入淮北的时间短,若不能把握最后的机会,想要追上彭二、大郎、蒋怀熊等人的成就,便难了。
见他求战之心甚切,陈初便让近年愈发成熟稳重的大郎留了下来,作为西门恭推进田改的武力后盾。
南归百姓,因被多年压榨,普遍身体状况不算太好,为避免他们受不得途中风霜赶路之苦,大军每日只行四十里便安营扎寨。
因此,直到十月下旬才抵达大凌河。
当晚,于河畔扎营。
大军虽与百姓分属不同营寨,但相距不远。
酉时日暮,钟怡与一众男女皆有的同伴围坐篝火畔,兴奋议论着还需多久才能回到家乡。
一群人讨论半天,也没达成统一意见,一位名叫董莹的娘子不由看向了钟怡,“钟姐姐,你见多识广,你说说此处到东京还有多远呀?”
正不知想着什么的钟怡闻声,下意识抬头往南方看了一眼,缓缓道:“方才扎营时,听淮北军将士说,已过了永乐城,照咱们眼下脚程,怕是要到腊月中旬,方能到东京了。”
听她说的这般详细,那董莹不由夸道:“钟姐姐懂的真多,想来受难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娘!”
钟怡笑了笑,却未作答。
这时又一同伴,道:“董娘子,我记得你是东京人士,再有一个多月,你便能见到家人了。哎,不像我,也不知有没有家人前来相认了”
这话一说,气氛瞬间低落许多丁未至今,一十八年。
十八年,世间已不知有了多少沧海桑田的变化。
他们这些南归百姓面临着许多问题父母还在世么?若父母不在世,家乡的兄弟姐妹们还愿意接受她们么?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即便父母在世,这些曾经为金人做婢子侍女的女子,有几个还能保留完璧之身?父母会不会因此嫌弃,街坊四邻会不会指指点点?
男子们还好些,若亲人不愿接纳,大可再调头回辽东。反正制置使司正在推行田改,分得了田地,总也能养活自己。
倒是女子,若不能被亲人所容,未来前途依旧渺茫。
董莹六岁时同母亲被掳,母亲最终没撑到楚王大军解救,前些年因一件小事被金人主母打死在了眼前。
如今她对东京的记忆已十分模糊,幸而早些年娘亲一遍遍在耳边唠叨着‘家住苦水井巷尾、爹爹开缎庄、名叫董添宝’,她才能在淮北军统计身份时报出家人姓名。
此刻,她对一个多月后便有可能见到的家人,既期待、又害怕。
众人正沉默间,却见远处一名校尉正打听着往这边走过来,董莹看见此人,马上低声道:“钟姐姐,那名荆湖军的营正又来寻你啦!”
钟怡回头,恰好解天禄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一接触,反倒是长相粗狂的解天禄先害了羞,下意识低头,摸了摸脑袋。
可随后又想起了淮北军那几位兄弟要他‘胆大心细脸皮厚’的追女秘诀,便鼓起勇气,憨笑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