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日,一大早,长子便亲自带人将赏银押运进京西荆湖军大营。
似乎是为了防止军官中饱私囊,同长子一起过来的陈英俊还监督了整个赏银下发的过程。
“为免众将士南归后,货票兑换、使用不便,王爷特意准备了现银。”
陈英俊是这么向吴贡解释的,但众将见了那银子,不由暗道:楚王果然是很‘特意’啊。
却见近百口榆木大箱子中,整整齐齐摞着一枚枚手掌大的圆形银饼,正面压印有辽东轮廓,下方几个大字‘北伐纪念章’。
背面,则是《秦风。无衣》中摘出的几句诗‘与子同袍,与子同仇。与子同泽,与子偕作。’
同袍共泽,乃为袍泽。
直至傍晚酉时,全军赏银才下发完毕,陈英俊婉拒了孙渭、吴贡等中高级将领留饭的邀请,只道:“俗务缠身,明日吴督帅、众将军南归,在下便不来相送了,祝诸位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还好办,但以眼下局势,南归后想要前程似锦,怕是难了。
荆湖军中高级军官一个个心事重重。
但下层军士,却正处在狂喜之中。
大营东侧一处小丘上,解天禄同一众下属面东而坐,望向夕阳下的东京城。
暮春残阳,映在巍峨城墙上,氤起一层金黄光辉,明亮却又不刺眼。
解天禄手中把玩着那枚颇为压手的纪念章,望着城墙许久未曾开口。
属下曹老六却喜笑颜开的对着夕阳照了照自己的纪念章,只道:“几年了,可算见着这么大一块银子了,这次回去,给我那婆娘和丫头扯上几尺布,做身新衣,免得婆娘再唠叨我。”
周国南迁后,本就不高的军饷能半额发放就不错了,随着这两年财政状况恶化,连半饷都保证不了。
这回能发到手里这么一块沉甸甸的银饼子,却是出乎大伙意料。
曹老六的话,引得袍泽们一阵快意笑声,只见有人将那银饼子放在口中咬了一下,仔细看了留在上面的牙印,不由调侃道:“要我说啊,城内那位王爷,还真够意思。那报纸上不是说,他前几日遇刺那事,是咱们朝廷里的大人做的,他却还肯给咱们发真金白银”
听出此人口吻对楚王稍有不敬,祝德恩不禁眉头一皱,说道:“泼三,做人要有良心!这一年多来,咱吃的喝的用的,是不是和淮北军一样?”
“。,自然一样。”
“当初楚王许诺的赏银,是不是也实打实发给咱们了?”祝德恩又问。
“自是发了,老祝,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人被接连发问,表情讪讪解释了一句,又道:“可楚王再好,也不是咱的上司啊。以现下情形看起来,楚王虽没为难咱,但日后肯定会和大周开战。”
“呵!若有那日,让上官们自己和楚王大军打,反正老子是不会和淮北兄弟厮杀”
话赶话,祝德恩脱口而出,身旁一众袍泽同时转头,齐刷刷看了过来。
这话你偷偷想想就行了,说出来可就不妥了。
若被上官或朝廷知晓,仅凭这句话便可叛斩了!
祝德恩也意识到方才这句会给自己招祸,却又不愿当着大伙的面认怂,便涨红了脸低声辩解了一句,“谁让朝廷里那些大人们无辜招惹楚王?莫说人家是王爷,便是咱们,好端端被人行刺,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在场众人却无人敢接他的话,最终,还是一直眺望城墙的解天禄,先瞪了祝德恩一眼,这才回头环视身旁众弟兄,低声道:“方才老祝几句胡扯,谁也不许对外人讲,不然,莫怪我不念袍泽情份!”
眼见营正亲自为自己解围,祝德恩不由感激的看向了解天禄。
不过,大伙因纪念章带来的兴奋谈话,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