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皇恩典。”许康轶掀起朝服下摆跪谢皇恩,苍白的脸在朝服映衬下还是没什么血色,也看不出多喜悦,还是四平八稳的样子。
“起来吧,”景阳皇帝年岁已高,一双略显浑浊的老眼又在儿子身上打量了一会,看着儿子从容镇定,也有点老心甚慰的意思。
再看许康轶面无血色,眼睛上挂着一副水晶镜,用绢布拴住系在脑后,不禁又有些心软,好好的孩子,这眼睛越来越坏,不会瞎了吧?小时候可是眼睛亮着呢。
景阳皇帝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对这个不受待见的儿子少有的温柔:“你身体弱,自己建府了身边人更体己些,及冠封王了就娶亲,这样身边也有人照顾。”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兰大学士的女儿,素有贤名,知书达理,年方十五,也不算辱没了你,如何?”
许康轶突然抬头,正好对上景阳皇帝少有的慈祥目光。
刚站起来的许康轶又跪下了,谁都不能在他英隽的脸上窥到他要说些什么,他波澜不兴的语气仿佛说的事情与己无关:“父皇,儿臣年纪尚小,经年药石不断且有眼疾,不愿意误良家女子。”
景阳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脸色沉了下来,方才的温柔仿佛是错觉,沉声道:“为父知道你向来体惜他人,不过你也没什么大毛病,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先齐家再建功立业,夫妻琴瑟相和,对养好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许康轶跪的笔直,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了咬嘴唇,道:“父皇,而今边境未宁,此时可否容后再议?”
满朝哗然,四殿下这是做什么?当庭抗旨吗?兰大学士的面子往哪搁?
景阳皇帝的面子终于挂不住了,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许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天理伦常,你切莫耍小孩子脾气,抓紧领旨谢恩。”
李勉思感觉事情不对,这个四殿下也太轴了,抓紧打圆场,面带笑容向陛下启奏道:“陛下,四殿下想是年幼,本就单纯,没有想过男婚女配之事,估计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这更说明四殿下一心读书向学,是皇家之福啊。”
凌川也看不下去了,作为内阁大学士,在朝十余年,当庭抗旨的还没看到过。再看看位列朝班的兰大学士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
“陛下,”凌川出班打起了圆场,道:“翼王殿下估计是对婚配有恐惧,成婚是一年多之后的事,估计那时候四殿下都迫不及待了,哈哈。”
景阳皇帝蹦的紧紧的脸也放松了一些,小毛孩子,应该也不会这么不识相。
满朝的气氛终于缓解了一些。
凌川转向四殿下,向许康轶挤了挤眼睛,轻轻扬了扬下巴,道:“殿下还不抓紧谢陛下恩典?”
许康轶想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但是力不从心,他跪的笔挺,长出了一口气,往前一扫,看到文武百官两大排尊贵的屁股,不知道一会这些人会幸灾乐祸成什么样。接着,他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声音不大却沉稳,满大殿听起来都有回响:“父皇,儿臣不愿意娶兰家女子,请父皇收回成命。”
这回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了。
景阳皇帝骤然在皇位上起身,额头上青筋暴跳,头冠上的玉珠帘左右摇晃,伸手指向许康轶,咬牙切齿地问:“为何?”
许康轶仿佛没看到他父皇如同发怒了张牙舞爪的老虎,以及满朝文武倒抽一口冷气的震惊,依然面容冷静,眼神坚持:“父皇,儿臣已经有倾心之人,不愿意另娶他人,请父皇,收回成命。”
说完磕头扣地,不再抬眼看他的父皇。
景阳帝彻底气疯了,继位二十余载,第一次遇到这么明目张胆的顶撞,众目睽睽之下,顶撞他的还是他不成器的儿子。
他气急败坏地左右摸索,随手抄起茶杯,运足了力气向许康轶的方向打去,许康轶听到来者不善,也不躲闪,正好打在额头上,茶杯破裂,额头瞬间流血披面而下——
“反了你了!!真是真是…”景阳帝气得浑身哆嗦,有心直接推出去砍了,但是还有那么点理性提醒着这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声音抖动的喊道:“来人那,取廷仗来,着力打五十廷仗!”
当庭被打廷仗的亲王?这在本朝真是闻所未闻,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不过回头想想这大楚一百多年的国史,好像也没有哪个皇子敢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抗旨不遵,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