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山椿心里明白了,为什么检查了六户,只她一家没栽齐,应该是家家都没栽齐吧,自己还在可怜人家,少罚了,还以为自己多仁慈,结果还是被人当枪使了,山椿心里很是有些莫明的烦。
六组第一家就查出少了二十二株,该罚款二块二角钱。岳德木喊队长叫那家里来人交罚款,组长说,这家人家男人死了,家里只几个女儿,缺劳力,就算了吧。但岳德木说不行。队长又望望山椿,只是人不熟,不好开口向山椿求情。山椿没有说话。
队长喊来了那家的女主人,边走边说,我栽了那么多的,只是过后不知是谁扯起跑了。岳德木说,我们只管检查结果,交罚款二块二。那女人说,没钱交,少点。岳德木说该好多是好多。山椿站在土的另一头,听那女人声音有点熟,就走过去。
“哦,是你呀。你真来乡里当干部了?”那女人看见山椿就大叫起来。
“哦,孃孃,是你。”山椿认出来这女人是那天自己和左宗建来乡政府签字时去她家吃过一碗鸡蛋面条的宗建的表孃孃。
“哦,章书记,你们认得。”岳德木听得两人对话就问。
“我同学的孃孃。”山椿说。
“哦,那就明年补栽。队长,你要监督落实。”岳得木表态。
“要得,要得。”组长立即答应。
三个组,九户村民家完全检查完,已是下午两点钟了。在六队队长家吃过午饭,山椿拿出粮票和钱要给队长饭钱。这是山椿看到公社干部每次到二爷家吃饭,都要给钱。虽然,他们每次都要拿,二爷从没收过,山椿学着了,就依样画葫芦。粮票可是爸爸回家时带回来的全国粮票,来报道时,妈妈给了山椿三十斤,因为妈妈知道,没粮票吃饭是要多付钱的。
“就吃了点红苕饭,哪用收钱,章书记你是乡上干部,平时请都请不来,不收不收。”队长坚决不收。岳德木又劝山椿算了,山椿只得作罢。
回到乡政府,已是下午五点钟了,山椿想起自己寝室的事儿还没落实,就到岳永珍那里去找她。岳永珍在屋里忙着给女儿换尿褯子,看见山椿,没理睬。
“岳主任,乡里安排我住你隔壁这间屋子,你看东西我帮你传到哪儿?”山椿在门外站了一阵,就问。
“没地方,那间屋我反正是要放东西的。”岳永珍头也不抬的拒绝了山椿。
“那我怎么办?”山椿不知所措。
“我娃儿这么小,东西没地儿放。”岳永珍又说,也不看山椿,就当没山椿这个人。
这女人真没意思,昨天才给你解了围,今天就不认人了。没法,山椿只得走了。山椿不知道的是,人家不是不认你章山椿,而是不认你农村娃,招聘干部。
回到寝室,山椿想,人家带着个奶娃也挺不容易的,确实是虽要一个地方来放东西,不然她也不好办。但,自己怎么办?就这么住着客铺?
嘿,对!就这样住着,只是房后有水井,屋子有些潮湿,这也不用怕,多天门通风,应该没多大的事儿。只是领导问起来,或者乡里来了客人,没地方住房,咱整?管他呢,到时领导说不能住这里,就他们去找岳永珍交涉或者另外安排,我这里简单,搬家也快。
山椿笑笑,起身找来扫把,将房间里的墙壁和地面全都打扫一遍,将乡里的铺盖和被单收了,打开自己的铺盖卷把铺弄好。再找来钉子和绳子牵上,将自己的洗脸擦脚毛巾挂上,看看,还行。笑笑。
晚饭又没几个人在食堂里吃。
“山椿,你检查这么早就回来了?”魏大爷问。
“抽查了三个组,一个组抽查了三户人,下午两点才完,吃了饭就回来了。其他的人都没回来吗?”山椿答到,心里暗想是不是自己工作没做细,回来早了。
“下村检查,有些要吃了晚饭才回来,有的趁着下村的机会,转悠着回家去了,要明早才回乡上。”李大爷一边收拾着灶房一边说。
“只有你这些找不到吃饭喝酒的地方又没家可回的才早早的回来了。”魏大爷又冒了一句儿。
“栽桑树,这些任务要硬性检查,那个经得起,都是伙起来哄。”李大爷说。
“栽桑养蚕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哄?”山椿不解。
“好事是好事,可要有个度,一喊栽桑养蚕,就不看实际情况,大呼隆的上,硬性分任务,压指标,考核,罚款,谁受得了?”李大爷天天在乡政府,对这些还颇有研究。
“我说哇,只要卖得到钱,你不用喊,更不用压,农民自己晓得搞。只是这蚕茧的价格不稳定,有时连卖都卖不脱,你吼得再凶,农民不动,你有球法。”魏大爷说。
“魏大爷,你还懂哦。”山椿听得有点明白了,就是上面压,下面看不到收入,没积极性,在具体的检查中,都做表面文章。
“他懂哦。他不懂,他就不是伪政府了。”李大爷又挤兑魏大爷。
“你信他的,猫儿杀肉吃。”魏大爷笑笑。
“他们怎么都叫你伪政府呢?”山椿也笑着问。
“你莫信他们的。”魏大爷还是笑笑。
晚上,睡在床上,闻着妈妈用开水烫洗过的被单,山椿觉得比乡政府那被子香多了。关着灯,睁着眼,山椿把今天的事儿有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可是自己第一次下村工作,算是真正的以乡干部的名义做工作的第一次,这个第一次,自己做得怎么样?
十个组抽查三个对吗?一个组几十户人家抽三户行吗?罚人家的款对吗?这应该是对的,因为是乡里的规定。少罚对吗?熟人不罚肯定不对,另外山椿也小小的尝试到了干部的好处,可以让熟人,也不太熟吧,让熟人可以不受处罚,这是权力的作用吗。吃了人家一碗鸡蛋面,这回报沉重,还来得快。
山椿心中想起二爷说的不贪、实干。这算不算贪呢,实干到是实干了吧。山椿不想起林老师说的依势不唯,当时的情势自己只有这么做吧,这不唯到是还没理解透。
自己今天是成功还是失败?可听两个大爷的说法,自己是乎又是太认真了点。还是因为没经验,曾乡长说得没错。没经验,看蚕桑员的意思行事,不能自主。自己可是乡干部哈,山椿很自责,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