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有和风昫日、白芦荡水,它自在穿梭其间,纵是风尘满身也动人。
总好过。
好过为凡人一线欲念丧去生机,被人永久镶嵌在死物之中。
宋迢迢抬手抚了抚眉上的花钿,低眸笑应一声,温言软语,同帝王暂别。
猎场中央,东西两面百余架鼓笳绕箫角,在士兵的敲击下如雷彻响,伴随着汹涌的鼓声,帝王率先射禽,收大绥。
萧偃挽弓纵箭,箭矢从雉鸟的左膘穿透右肩,一击毙命,有参将躬身趋前,拾起雉鸟,将之奉上高台。
高台两面的旌旗招展,萧偃持弓立在最前方,足下三军四夷齐齐跪拜,山呼万岁。
他低眉下瞰,心中莫名有几分怅恍。
总觉得这时候,月娘应该并肩立在他身旁。
大绥礼毕,王公子弟次发,谓之小绥。
事后,从猎百官开始射猎,旭日冉冉,鼓声渐歇,负责驱逆的军卫陆续退避,三军将士、参猎百姓方才得以自行游猎。
萧偃挂念着事,略略同几位心膂寒暄过后,即要打马朝南面去,他掣紧缰绳,胯下的骏马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向前跃出数丈。
恰当时,女子因惊恐变得格外尖厉的叫唤声,似一把流箭刺入他的皮膜,他循声回头,在骚乱渐起的人群中,捕捉到数把飞刃破空逼来的动响。
他一偏首,飞刃便从他的耳廓刮擦而过,牢牢钉在前方的杏树枝干间,霎时惊落一树飘零黄叶。
萧偃掠起的发丝尚未落回肩头,又是一阵刀光剑影接踵袭来,人群已然大乱,几无自保之力的小官、平民各自散去避祸,配有府兵的高官既不敢上前,更不敢贸然离去,只得团团围困在一处,在秋风中瑟瑟抖抖。
侍奉君王的亲卫已是无暇他顾,径直从四面八方聚来,将萧偃严密护在中央,列阵亟待拼杀。
空气凝涩,含着冷霜与腥血的气息,萧偃半眯起眸子,观对面约有数百位手持刀兵的蒙面人,身形干练,布阵精到,无一不是行家。
必是死士无疑。
他估量一番,因惊寒提点,他身边特地多拨来几队人马,现而今分去一半予宋迢迢,余下百十人,同样是个中好手,兼有他坐镇,倘要平乱不消废吹灰之力。
只是为首人手中持着一名女子,红衣高髻,头顶簪一支极亮的宝石簪子。
他原不在意,劫个不相干的贵女就想碍他行事?实在是愚不可及。
萧偃调回马头,迅速挽起长弓,前阵的死士作势杀来,他笑一笑,甚至有闲心驭马,引着自己慢悠悠挪步几下。
青年的臂力千钧,弓满如月,箭当离弦之时,被劫持的女郎突然大声唤他:“明章阿兄!阿兄救我!”
明章是萧仰的字。
萧偃不为所动,萧明章那群兄弟姊妹和他是情谊甚笃,于他而言连陌路人都不如。
他且紧着去寻月娘呢,虽说黎弦办事尤算可靠,但他的月娘娇娇怯怯,怎经得住一点腥风血雨。
红衣女子见说情不通,尖声囔道:“妾是太后的侄女!贺三娘的小妹!今朝我死!明朝你的卿卿女郎安能如意?”
“圣人执意与贺家离心离德,太后怎愿继续让步,让圣人扶持一介庶族做国母!”
萧偃凝眉,细看两眼,发觉她发顶的宝石簪子确是贺太后常日佩戴的,即知她所言不虚。
女子见萧偃面露犹疑,然执箭的手并未松懈,两派人马已经缠斗起来,她脖间的刀刃更是越抵越深,心知必要加把猛药方能遂意。
她稳稳心神,掐出个嗤笑,刻意激他,“陛下恐怕不知道罢……这群人是从南面潜伏杀来的,南面、南面有什么要紧的人?陛下竟然全然不知麽?”
话音刚落,她就见一道黑影直直飞掠过来,不过瞬息之间,单听得喉管被豁开的噗嗤声响,滚烫的鲜血溅涌在她发间,顺着鬓角蜿蜒而下,黏腻得教人作呕。
她一介贵女,何尝见识过这般场面,惊惧得大叫起来,连连向后爬,被一个泛着异香的怀抱拢住,她回眸,瞧见贺韫之一身朱色胡服,眸光似水,在唤她乳名。
“颍娘。”
贺颍之视线向下,入目是三姊手中沾血的长鞭,心道得亏有她三姊缚住为首之人,配合萧偃飞驰而来的一箭,将将护住她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