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好半晌才又舒展开来。
小十八本是个勤勉的孩子,近几个月愈发贪玩,多有些恃宠而骄的味道。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得了偏爱骄纵起来是难免的,日后再好好教导便是。
如今这要求倒也不算过分。虽说投壶亦是玩乐,但因文人墨客无不乐在其中,学来也并非完全无用。他有心想学,就让他学吧。
皇帝舒了口气,点了点头,叫来宦官:“去相府传旨,正月十六让楚源一道进宫读书,就说是十八皇子主动相邀的。”
“诺。”身侧宦官一应,便告了退,这就去相府传话。十八皇子向皇帝一揖:“谢父皇!”
转眼几个时辰过去,又是暮色四合之时。各房各院都掌了灯,若从地势高些的地方放眼看去,便可见偌大的相府之中灯火点点,宛如漫天星辰。
正院里,丞相苏仰与夫人明氏在罗汉床上相对而坐,已是半晌都没说话。屋里没留下人,终是只闻明氏的叹息:“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好?”
“也没什么法子。”苏仰沉叹,“家里的孩子都平平常常地就去了,如今圣旨点他,凭什么抗旨?”
明氏眉头紧缩:“可他若出了什么事……”如何对得起他爹娘的在天之灵啊?
苏仰沉默着,忖度了良久,摇头:“孩子还小,应也不至于。”
“那……”明氏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哑了哑,轻道,“那你叮嘱他几句?那孩子性子你知道,不是多会与人打交道的,怕是免不了要吃亏。”
苏仰点头:“也好。”言罢扬音,唤了管家张实进屋,吩咐说,“你去把楚源喊来。”
暖玉阁里,上上下下也都听闻楚源要奉旨进宫给十八皇子伴读的事了。苏叔川与徐氏养了他这些日子,不说跟自家孩子一样,也到底有几份情,不免都为他担心。
楚源自己倒不担心,皇宫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只是也并不想去,听闻此事后便一直闷在房里,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
苏芝看热闹不嫌事大,等了大半日楚源的反应也没等到,就在晚膳后跑去了他屋里,坐在床上一语不发地甩着腿打量他的反应,托腮看他一动不动的烦躁模样。
张修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她又跟楚源的功课过意不去,自她进门起就在榻桌上摆了好几碟点心,盼着她好好吃,别捣乱。
苏芝悠哉哉吃着,不觉间已经吃掉了三块绿豆糕。几步外书案前的楚源还跟石像一样坐在那里,身形一点不带动的。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太想去,还是太不想去?”
楚源喟叹,抬眼看看张修诚:“你先出去。”
“……公子。”张修诚担忧地看着他面前写好的功课,楚源摇摇头:“没事。”
张修诚只得告退,为他们阖好了房门。楚源抿一抿唇,看向苏芝:“自是不想去。换做是你,你想去吗?”
“我无所谓呀!”苏芝小肩头一耸,“那时我小时候也常进宫,宫里的娘娘们都对我好着哩!”
她在宫里的一切不幸,终是与他心生隔阂后才开始的,她分得清清楚楚。只论那个地方,她没什么意见。
楚源默然不语,苏芝想想,从罗汉床边蹭下去,掸掸沾着点心沫的手,踱到他面前:“反正也没办法不去,你就往好里想想呗?”
楚源挑眉看她。
她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这样有耐心地好言好语劝他,仍是顺着自己的心思说了下去:“起码十八叔人还不错吧?你们上一世关系就很好嘛。”
“……”她一提这个,楚源反倒更头疼,“你没觉得这个十八叔不一样吗?”
“?”苏芝怔怔,“哪里不一样?”
楚源这才想起来,她上次回府时已很晚,不过多时十八皇子就走了,她根本没见到他玩得多傻多疯。
“唉……”楚源头疼地揉额头,“他现在就是个……就是个纨绔子弟!我可不想跟他多打交道!”
“这样啊……”苏芝若有所思,点一点头。
继而话锋一转:“可许多事就是这样身不由己呀,你不愿意又有什么用!”
“……”楚源觉得她又在嘲讽他,皱眉瞪她,却迎上她的一脸真诚:“忍一忍好了。”她摇摇头,“权势就是这样,除非你是至高无上那一个,否则总会有你不得不受的委屈。”
楚源懵了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