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拎起来的陈医官此刻见钟元便似见了救星,急忙替钟元辩道:“大人,他叫钟元,别看他年纪不算大,可医术颇稳,尤其擅长施针,现在在御药房医术能称得上一流的,也唯有他了!”
之所以方柳生这么大的气便是因为来时崔枕安心口仍疼的厉害,他恨不得拿刀活剐了这几个,眼下虽对这个年轻的医官不敢轻信,可手里的陈医官更信不得。再瞧满屋子人一个个作鹌鹑状,倒没一个敢似他这般堂堂正正站出来。
着实不忍崔枕安多等,方柳将陈医官放开,重力推到一旁,险摔了个踉跄。
“你随我来!”方柳并无好气,只随意一招手,示意钟元跟上。
钟元提了自己的药箱随之跟上,迎着风雨随方柳出宫行往太子府邸。
那陈医官面上的冷汗尚未来得及擦,只瞧方柳又提了刀折返,一双眼珠子瞪的比牛还大,“我警告你们,今日的事谁若是敢讲出去半个字,你们的人头就都别想要了!”
众人惊吓尤重,连连点头应下,不敢说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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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离皇宫并不远,不过到时雨下的照比先前还要大了些。
太子府戒备森严,每走几步便有值守的带刀护卫,雨天配上太子亲兵冰凉的甲胄,更显威严。
钟元不懂武力,自是比不上方柳迈的广阔步子,加之夜色昏暗雨水绵长,初次来此路线不熟自要走得慢些,惹得前面方柳几次回头不客气的催促。
七拐八拐的终到了太子寝殿,方柳示意门口侍卫推开殿门后,大手将钟元搡入殿门之中。
在殿中守着的仇杨听到异响,下意识警觉,拦身站于殿内,直到见到方柳也入了殿中。
“这是我才抓来的医官使,御药房那群废物没一个成样的。”方柳又推了钟元一把,“里面就是太子殿下,你快随我来。”
钟元背了药箱随方柳步入内殿,有几名长侍守在榻前,方柳一摆手,众人会意,悄然让到一侧。
垂眼来到榻前,最先入目的一双绣了金线的祥云靴,钟元谨慎,知前方那人是谁,不再朝上看去。
崔枕安先前在旧宅疼的晕厥过去,被方柳带回太子府,经医官使诊治后稍有回缓,却未挺过半个时辰便越发严重了,只要稍躺下便连喘气都觉费力。这会儿他仅着单薄的月牙色中衣松垮且无力的倚坐在榻沿,单腿曲膝踩在榻边,一双长臂耸下,加之面容诡异,乍一瞧阴郁之感似地狱罗刹。
“殿下,这是从卸药房新带的医官,听说他医术尚可。”见崔枕安眼下连说话都恐吃力,方柳便将钟元带离近前同他解释。
榻上的人微闭双眼,也不言语,只默然点头。
方柳给钟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耽误工夫。
一到榻前,五大三粗的方柳连声线都跟着压低了许多,只是仍然敌意甚重,他指了指腰上别的长刀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顺着他的手只瞧一眼,钟元点头。
方柳紧咬牙又道:“今日若将太子殿下的病医好了重重有赏,若再出差池让太子殿下受罪,我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虽他这般相吓,钟元仍是不卑不亢坦然从之。
待钟元净了手来到榻前给崔枕安搭脉,此刻的崔枕安面容若纸,垂目紧闭,唇周泛黑,远见着倒与死人无异。这痛楚难忍,他也是前不久才喝了些镇痛的汤药才堪堪压下,眼见药效要过,身上开始透出冷汗。
他的脉博在钟元手指尖腹下跳动,时急时缓,站一旁的长侍更是时时窥着钟元的神色。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直到良久钟元才渐松一口气,微挺身子,话还来不及说上一句,方柳便急凑上来,“如何?”
钟元直言:“太子殿下身上有旧疾,病根一直压在身上未除净,夏日炎热,使得殿下汗后营气损伤,另有燥血攻身,心阳不足,心失所养,这才引得旧症心疾复发。”
相比先前陈医官含糊其词,钟元字字清明,句句在根,榻上崔枕安将眼睁开一条缝隙望着他。方柳连连点头,“殿下的确有旧疾,是年幼时落下的病根儿,这病来的古怪,倒是鲜有人能除根,也只能治标。”
“既是幼年留下的病根儿想要治好就得费些工夫,首要得温通心阳,助通心脉,不能动怒亦不可多思,方可平缓。”钟元站起身,侧身去取自己的药箱中的针嚢,“太子殿下唇色发紫,血气不通绞痛难忍,在下需要先给殿下施针,首要止疼。”
他的话方柳听不大懂,更不敢贸然做决定,一双牛眼直勾勾看向榻上之人。
见他似有些本事,崔枕安也便应了,“且放手去做便是。”
钟元不言,只微微颔首,而后自取出银针先后在崔枕安的头上、胸间、手臂处刺扎穴位。医术崔枕安不懂,只觉着他所扎穴位似与寻常医官所扎不同。
不仅如此,他还取了镵针在崔枕安指尖处刺破浅皮稍稍放血,因心头淤血骤然拥堵,放出来的指尖儿血隐隐有些发黑,并非鲜色。
这一套行云流水下来,约用了半个时辰,显见着崔枕安的唇色由先前的黑紫一点一点缓和恢复成了本来颜色,脸色也不似先前的将死色,崔枕安稍稍提气,喘气时胸口压气上冲如奔豚之感也消失了大半。
此刻钟元来到崔枕安面前,借抚针之意离得他稍近了些,近到连崔枕安面上的肌理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就是要看清这张脸,就是要记住这张脸!
“太子殿下可感觉好些了?”此刻面对此生恨之入骨之人,钟元仍能强压心绪装得毫无破绽。
崔枕安睁眼,重喘两口气,“好多了,你倒有些本事。”
他的病他自己清楚,当年北境医术高超的郎中不知看过多少,也只能勉强压制却不能除根,时隔多年突犯,着实是因着那个女人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