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药物是一份挖之不尽的金矿,更要命的是为表示感谢,联盟人将销售权让给了给予他们诸多帮助的贵人们,那名将土地输给联盟人的贵族一跃成为因祸得福的典范,无论为了自身的健康还是为了怀亚特的的长远利益,包括国王在内的所有人会尽一切努力让联盟人在永木之国长久存在下去。
于是联盟人所建的另一个奇异设施也开始了它的运作。
它的名字叫“印刷厂”。
承接一切出版事务,并且本身运行出版事务。
在联盟人搞出他们的新奇玩意之前,没有多少人觉得他们的生活需要那么多纸片。虽然联盟人在他们买下的庄园用据说是麦秆树皮之类的废物做出来了一种用于清洁的消耗品,很快取代了细布和毛皮的作用,哪怕只是稍微有钱一点的人也能令自己的尊臀得到同国王一般的待遇,不过若是无意假装渊博,书本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用呢?
联盟人说,当然是有的。
实际上,从这处“印刷厂”开始运转起,他们的生意不曾有过冷清的时刻。
首先是有人来要求刻印合同,因为联盟印刷所用的特殊油墨无法被复制,他们特有的印刷体也杜绝了仿写造假的可能,专用于合同的高价纸张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水;其次是贵族们抱着一种友好支持的态度,要求联盟人为他们印刷家谱;然后便是无论什么时代都不会缺少的浪漫主义者要求出版自己诗集;城市的管理者也是他们的常客,无论维持市场的秩序还是法院处理各种诉讼,只有这里能够在为他们在时限之内赶出各种布告、文书、讼状;连设在王都的大学学者都慕名而来……
但没有一种顾客对纸张的消耗像联盟人自己那样多。
联盟人有任意出版任何印刷品的权力,但他们首先制作出来并向公众出售的,却是每日市场的商品价格表。这种印刷品一经推出就立即受到了广泛而热烈的欢迎,人们像抢购稀缺品一样争先购买它,因为联盟人已经有很高的信誉,人们便相信他们提供的数字是真实和可靠的,而事实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这种做法无疑会对怀亚特的市场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联盟人并不在乎。他们也不需要在乎。
然后,他们开始在价格表的背后印上广告,帮助一些商人推广他们的商品,待到城市的人们已经接受这份印刷物日常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们开始加上时事新闻,加上异国传闻,加上一些投稿者的哲理文章,加上一些名人访谈……市场价格表的位置从最前列渐渐向后移,不再占据人们目光的中心位置,也渐渐不再占有人们话题的主流位置。
一份名为“报纸”的刊物就此诞生,并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了一份不是官方,却近于官方的通行读物。
就像联盟人所作的其他事业一样,这份“市场报”也有王族和其他贵族的股份,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仅不阻止,甚至还向其他地区推广它的流通。人们通过这份刊物交流信息,共享喜乐与悲苦,了解到世间除了身边方寸之地外的许多有趣之事,理所当然地,他们对创造了这份刊物,并将其在西洲平原广为传播的联盟人也产生了兴趣,而他们那些堪称传奇的事迹也确实值得人们感兴趣。
于是,联盟人开始向这个世界介绍自己。
人们相信联盟人的信誉,也相信报纸的可信,于是他们同样相信联盟人自述的那个形象。
这就是他们苦心经营想要得到的结果。
至少是结果之一。
巧言令色掩盖不了铁一样的事实,那些关于联盟人的“不利谣言”未必是假,它们甚至有可能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但它们发生,传播而后被制止的时机都太过合适,人们一旦相信“都是污蔑,事实并非如此”,即使后来事物发展的过程恰如流言,他们也不会再否定已经被否定过一次的认知。
世上哪有这样以赔本为目的的侵略,对不对?
索拉利斯想,所以也很难说关于联盟人的那些“不利谣言”究竟是他们自己传播的,还是他们发现时机到来,因此借题发挥,推波助澜。怀亚特的王公巨贾和永木之国的国王难道真的没有发现这一切都发生得恰到好处吗?联盟人在怀亚特经营的行业有限,但每一种都已经形成实质上的垄断局面,无论武器、珠宝、香料、药物还是纸张,只有联盟人能够持续大量地提供又保持价格的稳定,在有些时候,这些打上联盟印戳的货物甚至能成为代替货币的一般等价物。
这就意味着他们一旦变动供应,不论怀亚特还是永木之城,甚至整个西洲平原的大宗物价都会因此波动。
索拉利斯伸手轻抚剑柄。
连兰德殿下的“人间王国”也不可避免要受到影响。天空之城的正式启用就在眼前,他们需要一切都是平稳的、最好是不变的。
但直接向在永木之国经营产业的联盟人追索他们的目的不会得到理想的结果,虽然他们在这样短的时间已经打下了如此深厚的基础,但实质常驻在此的联盟人最多几百之数,他们要做的是追寻他们的来处。
她和她的骑士看向那艘停靠在河港中的庞然大物。
在怀亚特港的水湾中,它大得简直像一个幻想产物,无帆又无桨的外形让人很难想象它是如何在水上移动的,但亲眼目睹它来到怀亚特的人都说它航行的速度惊人,几乎等于顺风的快船,如今它已经泊入港湾,即使只停靠一侧,也将其他的商船挤得像一群可怜巴巴的家禽。人们拥挤在码头上,惊叹地看着这艘联盟人白色巨船,联盟人已经在报纸上自述过这是他们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河湾的水波**漾,附近传来商船甲板木料倾轧的吱吱声,唯有它如同一座水上堡垒,搬运工上上落落,它自巍然不动。
“它真的好大呀。”
“大得可怕。”
“他们这次究竟送来了多少货物?搬运工从早上搬到现在了!”
“一座城市的人都在看他们流水一般的车队,连公爵的女儿出嫁都没有这样的场面……”
“那些异国人说它们是用钢铁做的……铁怎么可能浮在水上呢?”
“可是如果不是铁做的,他们又怎么能在船腹里烧火呢?你们瞧,那烟囱还在冒着烟呢!”
“可我还是难以相信……有没有人去试试看那是不是真的?”
“怎么试?”
话音刚落,就有一块石头从人群中飞出来,朝着那近于无暇的白色船体狠狠砸去,索拉利斯手腕一动,一枚铜币从她手中弹起,后发先至追上那块翻滚的石头,将它撞偏原本的弧线,最终擦着船体咚一声落入水中。
一直在旁边盯着的城防队员像分海一样拨开人群,怒气冲冲地那名想到就做的闹事者揪了出来,人群因此**起来,有闹事者大叫,哄笑,在岸上的指挥搬运工忙碌的联盟人却没有理会这场纷乱,而是转脸朝索拉利斯他们看了过来。
二者视线相交,各自在心里对对方作出了估计。
“这个女人,跟这群人……”安萨路想,“都很不简单。”
“这就是联盟人?”索拉利斯想,“看起来确实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