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斯塔罗斯沉稳地说:“也许吧。”
“你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对不对?”雷鸟又问,“毕竟论力量,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你更强,他们没有那么愚蠢吧?”
亚斯塔罗斯笑了一下,“也许吧。”
雷鸟分辨片刻他的表情,思考之后将这当做一种对他的肯定,又转头有点兴奋地看向远方,跟亚斯塔罗斯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他就变回了原形,巨大的阴影在远东君主头上盘旋片刻,随即振翅飞向远方的天柱。
亚斯塔罗斯一直倚在栏杆边,直到布里斯托尔兴尽而归,沉默的侍从从背后上前为恢复人形的雷鸟重新着装,他墨蓝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快乐地询问亚斯塔罗斯:“每一根通道的气味都不一样,那一边真是个奇妙的世界。”
亚斯塔罗斯微微一笑。
山巅的风总是很大,雷鸟转脸面向前方,“风吹过来了。”大风的方向带来远方的气息,雷与火同清新的草木之气交织,又被微带咸意的海洋之气所覆盖,雷鸟问:“中洲的空气有害于那个世界的人族,对吧?”
“是的。”亚斯塔罗斯说。
“那个世界的物质对这个世界的人却是无害的吗?”
“差不多是无害的。”亚斯塔罗斯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分别?”雷鸟问。
“因为在分开这两个世界的时候,特地作了这样的设计。”亚斯塔罗斯说。
雷鸟歪了歪脑袋,“什么叫‘设计’?”
“就是应当彼此桥归桥,路归路的意思。”亚斯塔罗斯向他沉稳地解释道,“一个空间分成两个世界,同样的后裔,一者有知,一者无知,各自相隔地进化,冀图通过两个方向寻找两种摆脱这个死亡世界的希望,但这个计划是仓促的,结果显而易见也是失败的。”
雷鸟虽然作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但是他的眼神显示出他理解得很困难。“你刚才在说的,”他诚恳地问,“是关于这个世界的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吗?”
“算是吧。”亚斯塔罗斯微笑着说。
“但是我听不懂,”布里斯托尔说,“可以让你或者其他人来为我解释吗?”
“其实还有一个更快的方法。”亚斯塔罗斯说。然后他打了个响指。
雷鸟:“?”
片刻之后,他的眼神从迷蒙再度回到清明,此前的片段记忆已被一扫而空,他看了一眼亚斯塔罗斯,有点兴奋地看向远方的空间通道,同后者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他又跳出栏杆,变回原形,在亚斯塔罗斯头顶盘旋片刻,随即振翅往远方飞去。
侍从返身回到内殿,再取来一套衣饰等待。
看着雷鸟自由的背影,亚斯塔罗斯说:“有时候全然无知胜过一知半解。”
他仰头看着前方耸立的宏伟天柱,“力量带来责任,知识令人痛苦,你知道得越多,就越明白有许多事情并非人力能够扭转。我们能为这个如死亡之卵的世界争取的只有一线生机,为此不得不作出必要的牺牲。”他说,向着那位大海另一端的心灵之友,“你也已经有了如我们这般的觉悟,是吗,‘术师’?”
飞翔的雷鸟化为视野中的一点,广大而荒瘠的平原上,巨大的炼金兵团以形态各异的“白骑士”为中心,向着四方的空间通道隆隆前进。
这一信息量极大的画面被各降临点持续运作的天眼所捕捉,及时反映在工业城的总系统之中,数以百计的观察员坐在阶梯座位上,眼不离,手不停,一日四班轮替,将任何有意义的情报即时传递到信息中心,经过汇总和甄选后又上交到指挥中心,由在此坚守的联盟常务委员及时作出反应。没有一个加入人类自卫联盟的国家代表不承认,除了工业联盟,没有任何一个别的国家能这样发挥这套系统的作用,并在裂隙重启前后有效地帮助了那些将信任付予联盟的国家。
在有强烈的几何美感的工业城会议中心里,联盟与各国之间,各国与各国代表之间的实务会议一场又一场地举行。通过这些高强度的会议,各国代表主动或非主动地了解到了目前中洲世界的总体形势。
在总长三日有余的天地异变中,整个中洲世界都受到了猛烈的冲击,特别是境内有降临点的国家和地区所受的打击尤为沉重。就总体而言,只有工业联盟的损失算得上轻微,灾变刚过,其工业生产能力就恢复了百分之九十,与其结盟的各国虽然在管理能力上有不同的区别,但只要能够按照此前领取的防灾手册的建议步骤行动,最主要是广泛地向国内人民对这场巨灾进行诚实的说明,即使他们不能给予物资的援助和作出可靠的表率,人民也大多能及时而顽强地自救;其次,远东大陆受到的冲击也非常有限,出于显然不是运气而是人为选择的原因,所有位于远东大陆的降临点周边没有大的人类聚居地,却有以某些巨大造物为中心的严阵以待的军团;再次,虽然由于处在一体化进程中而不可避免地有人手上的紧张和各机构配合上的混乱,但联合王国总体上仍能称之为避险得当,其主要损失在南方沿海地带并主要地表现为农业生产受到的损害,救灾行动正在进行,社会秩序已基本恢复。
几乎可以说,在两界相交时表现得最为稳定和可靠的国家,便是中洲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但在前三位与后数国家之间形成了极为显著的断层。
单以人口、土地和军事力量而论,已经只剩下部分中部和所有北部区域的中央帝国未必弱于联合王国,而联合王国也在此之前放下战争的对立立场,以很高的规格向北方帝国传达了关于裂隙通道开启的种种预报,然而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他们的诚意及善意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或者说虽然得到了重视,却没有能够及时地转变为有效的行动。北方帝国的多个区域都在这场天地之灾中遭受了显著损失,没有得到足够预警的民众陷入了极大的混乱,特别是由于一处降临通道位于帝都近处,帝都贵族不顾禁令的接连出逃令局面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令人意外但又不能那么意外地,在这场灾难中损失最为惨重和秩序最为混乱的竟然是在中洲中部的教宗之国及其统率的广大地区。教廷的威望因此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工业联盟的声名越过了“信仰之墙”,在中洲世界的中部地区前所未有地传播开来。诸国不能不吸取这个教训。
而会议进行的同时,每日都有无数物资及人员从工业联盟向外调动,每日也有无数人从外界抵达联盟:有些是后知工业联盟的存在,或者后悔了当初拒绝盟约的国家代表,为加入同盟而来;有些是已经加入同盟的国家派遣过来的官员和军事将领,为接受适于同盟管理及战争工作的训练而来;有各种大小商会为替本国运输战争物资而来;还有一个数量惊人的团体,是为工业联盟已确定现在至未来是最安全的地区,因而蜂拥而至的王室及各个有实力的贵族的家眷。
虽然不在盟约的范围之中,但工业联盟确实给予了诸国肯定的庇护承诺,甚至还很快为这些重要人物准备了位于各处城市的条件良好的屋舍,免去了同盟者的后顾之忧,这一贴心举措不仅增强了同盟的向心力,大大改善了工业联盟在中洲中西部地区的非正义形象,并且——或者说重要的是,由于大批上层统治者的脱离,正依次抵达这些国家和地区的联盟军队及工作队因此减少了许多工作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