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眉不由自主便朝谢览看了一眼,却见他只是低着头,目光不知落在脚边哪一处,对身周事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多少生了些酸意,便向顾佑诚道,“阿爹,谢阁首既来,想是有军政要事要说,怎好拿女儿家事烦扰皇上?”
她这段时日以来内心交煎,其实心中对此地生了厌倦,若不是对谢览无法割舍,只怕已经包袱款款跑路了。故而谢瑜说她是冒牌顾三,她心中一点惊惧一过,剩的竟是解脱的快意——早已不想再以顾三小姐之名活着,至大不过一死,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家。
所以也未曾有多害怕。
然而如今谢览就坐在离她不过三尺之外的地方,她那一点儿混不吝的戾气便再提不起来,无论如何,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被坐实一个杀头之罪,她一死说不定便回家了,只是要让谢览日后如何继续?
她这么一想,便又瞟了一眼脚边跪着的谢瑜,忍了一口气道,“今日虽过年,只是这位谢家主也是忍不得了,阿眉便奉陪到底,咱们去旁边暖阁候着,等舅舅这边公务事了,再来分证!”
梁帝对谢瑜攀咬杨眉是假冒一事全无半点兴趣,他这一日听他二人撕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早已十分不耐烦,此时听杨眉这么说,深感还是自己这甥女儿贴心,便摆手道,“你们都出去,朕与谢阁首说完话再来!”
话音方落,谢览抬起头来,轻声禀道,“陛下,臣此番前来也是私事恳求陛下,陛下事忙,臣可明日再来。”
杨眉本想等谢览走了再与谢瑜接着撕扯,听他这么一说便不由自主拿眼睛瞪他。谢览却连瞟也未曾瞟她一眼,说完便低了头,静听旨意。
梁帝闻言一滞,见谢览一副面薄体弱的样子,怎好让他明日再来?也只得坐了,“既如此,那便都听听吧!谢瑜,你且禀来,阿眉又怎生不是阿眉了?”
谢瑜于此事所知其实十分有限,只是方才竹篮打水一场空,恼恨到了极处,热血上头才冲口而出,心中多少有些后悔,然而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只得豁出去道,“陛下,顾三小姐早已为人所害,现在这个竟不知是哪儿寻来的冒牌货色,请陛下与王爷明察。”
顾佑诚嗤笑道,“我女儿是不是我女儿,我不知道,倒叫你知道了?”
谢瑜只梗着脖子道,“王爷有所所不知,天下之大,不知多少奇人异士,瑜久闻世间有易容之法,能把活人做得与另一人十分相似,若本身便有三分相似,那更是做得一般无二,便是亲爹亲娘也未必能分辩出来!”
杨眉听他这么一说便觉心中大石落了地,她怕的是被人怀疑她这包子馅儿,至于包子皮,那可是顾三小姐原装货,经得起任何考验……
这世上如谢览那般稍有犹疑便能入目三分的毒辣眼光,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谢瑜最多能猜到顾三不是原来那一个,却又怎么能想到顾三的包子皮儿还在,只是包子馅儿已经从白菜的换成了韭菜的了呢?
谢瑜这么一说完,满殿人便都盯着杨眉打量个不住。
杨眉一时灵醒,顿觉此时天赐良机,谢瑜既要自寻死路,今日便应将他断送在这里,省得日后再给谢览添堵。这么想着,感觉自己再这么抻着脖子这么站着不利于事态发展,便双膝一弯跪了,也顾不得谢览就在旁边,自从袖中又扯了那姜汁手绢儿出来,边哭边道,“此人如此污蔑阿眉,再不惩之以法,阿眉也无颜面再活着了!”
梁帝被她这么一哭,越发烦闷,向谢瑜喝叱道,“谢瑜,你有凭据便拿出来!休再故弄玄虚!”
谢瑜仔细回想罗松当日回禀之事,又理了理谢览对杨眉的态度,越发吃准面前这个女人绝计不是把谢览囚在江陵别院的那个顾三小姐,便拱手禀道,“此等术法皆有痕迹,陛下命人查验一下这位小姐面貌,再验明正身,一切自当真相大白。”
杨眉将身一伏,“阿眉宁死不受此奇耻大辱!”
谢瑜冷笑道,“这位小姐可是怕露馅?”
杨眉心道姐只怕你不来验,只是如今不做作一番,怎么能引得你别去关心姐的包子馅儿呢?嘴上却仍旧咬得死紧,“阿眉就算不做郡主,仍旧出身宗室,明日传出去宗室女未嫁时被人验身,阿眉便是一死也洗不尽今日之耻,舅舅若果然要验,便赐阿眉一死,死后验尸吧!”
谢瑜见她死活不让验身,便觉自己这回打蛇入了七寸,越发笃定这一个是假的,便也咬死了道,“陛下,瑜敢确信,此女绝非顾三小姐本人!”
杨眉正想再激他一激,眼角余光瞟见谢览一手扶着椅旁几案,慢慢抬身起来,便忙闭了口。
他在旁边坐着时,已经引得一殿人时不时打量这位新任红人阁首大人,这么一动作,满殿的人便不由自主地都盯着他看。
梁帝自觉家中事务乱七八糟,在这个新晋重臣面前颜面尽失,忙问,“谢阁首有何话说?”
谢览仍旧乏力,站立时便伸了一只手扶着几案,听梁帝所问,便抬了头,轻声道,“陛下,臣以人臣之礼,不忍见陛下为此等荒诞之事所扰,尚请暂避。”
梁帝本就尴尬,被他这么一说老脸一红,只觉半辈子颜面都挂不住,往殿下一望,见杨眉只是伏在地上哭,谢瑜却眼巴巴地看着他,顿时心头火起,差不多就想一个窝心脚给他踹过去,用了好大毅力才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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