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银针一出,流血立止。
邵之剑用布巾把他背上残血拭得净了,示意那几个人松开谢览,又摆手命他们尽数退去。
谢览昏沉间全凭那几人掌着才能勉强侧卧,此时失了支撑,便又软绵绵地落回榻上。杨眉扑身上前,扳着他面颊摸了一摸,只觉那热度与先前并无分别,便斥邵之剑道,“你这法子并不管用啊?”
邵之剑十分无语,上前在谢览颈侧摸了一摸,心中大概有数,便道,“大小姐,这一位大人病到这般田地,在下又不是得了观音娘娘的仙法,怎可能马上见好?在下现去煎药,你陪他一忽儿,若醒了,喂些粥水。”
杨眉一颗心全扑在谢览身上,也未去细听邵之剑在说些什么,只胡乱应了一声。她此时比初入暖阁时镇定了些,不似先前慌乱,便感觉谢览在昏迷之中气息平稳了许多,想是方才放血之法多少生了效。
她想了一想,自去盆中注了清水,浸了冰帕子,给他垫在额上。
谢览仍旧双目紧闭,对身周之事全无所觉。
杨眉伏在榻边凝目看了他一时,忽然便在心中生了极大的惊恐,总觉他这般模样仿佛下一刻便要弃了这尘世飘然而去,这苍茫世上,便只余了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这里。她只这么一想着便觉心中惊惶,便也不去管他能不能听见,只凑到他耳边不住唤他名字,求他能睁开眼来,看她一眼,旁的都无所谓,只要让她能与他活在一处便好。
杨眉唤了好一时也未见他睁开眼来,心中惊恐陡然便涨了岂止十倍,她揪着他那夹被一角,强自忍了哭泣的冲动,小声道,“阿览,以往都是我不好,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还不行么?”说完便觉心内空茫,自己仿佛失了依持的雏鸟……直待把自己面颊凑得离他近了,与他那滚烫的脸颊肌肤相触,心中才渐渐安宁下来。
只觉世上若没了这么一个人,自己竟连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也寻不着了……这么想了一时,又小声道,“阿览,我知道这一段时日扰得你很是难过,你若果然不想再与我一处……”她说到这儿便又有些无力继续,伸手扳了他的脸,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一些,才勉力续道,“……若果然不想再与我一处,我……也不强你,我只盼你……好好活着便好。”
她絮絮说了半日丧气话,不住摸他面颊,渐渐的竟觉得他那热度像是下来许多,气息虽仍是灼热,却不像先时那般凑近了都觉烫人……她心中那惊惶散了许多,又从内心深处生出不甘来,抱怨道,“阿览,你说你官儿做得那么大,如今又做了阁首,怎么竟不知家里的事与朝中总是不同……便是我真的没听你的话……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你便是让着我些,再谅解我一次……又能怎样?”
她这么说着,见谢览只是无知无觉地睡着,便觉自己甚是无趣,罗里吧嗦一大堆,谢览只怕一个字也未曾听见,仍旧起身去给他换了额上的冷帕子,又从银瓶中倒了水来,用极小的银勺舀了,沿着唇缝喂他饮水——便是昏迷不进,也多少能润一润焦裂的双唇。
那银勺将将触及他口唇,谢览眉峰便蹙了一蹙,将头轻轻一偏,躲了开去。他这么一动作,额上的帕子便也滚了下来,落在枕边,瞬时便洇了一滩暗色的水印。
杨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将手中水碗往案上一扔,合身扑了过去,摸着他面颊,不住问道,“阿览,你醒了么?”
谢览只是不住皱眉,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不住移动,却始终未曾睁开眼来。
杨眉摸着他面颊,只觉自己这半日也未曾离开他肌肤,手也被他暖得热了,一时也摸不出好坏,便索性低下头去,将双唇印在他那光洁的额上,只这么一触,便知他仍旧烧着,只是热度果然下来许多,欢喜道,“可算是好些了。”
她心中欢喜,便也不起身,在那额上辗转亲了一时,越亲越是沉迷,便索性闭上双眼,将自己额际与他相贴,默默地停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却见谢览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来,一对黑琛琛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清泠仿似山间冷泉。
杨眉一个怔忡,将身退开一些,却仍是不舍,只拉着他的手,小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因为烧热,谢览那双眼睛一直红通通的,透着莹润的水意,映着烛光便仿佛凝了泪珠一般,他定定地盯着杨眉看了一时,突然道,“胡说八道。”声音十分细弱,便如人在梦中轻声呓语一般。
所幸杨眉离他甚近,这极轻的几个字也听得明白,一时大感冤枉,莫名所以道,“……什么胡说八道?”她面上稍稍带了恼色,心下却轻快至极,他昏迷许久,此时能睁开眼来,便是上天于她莫大的恩赐,至于他此时会说些什么又有什么紧要呢?
“方才……不都是胡说八道。”谢览轻轻应了一句,便又闭了眼睛。
杨眉见他喘息十分沉重,便又俯身过去用唇在他额上贴了一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关心则乱,总觉得那热度仿佛又涌了上来,心中登时慌乱,急道,“我去寻邵之剑。”说着便松了他手要往外走,瞬时又觉腕上被什么轻轻一触,低头见他那只雪白的手拂在她腕间,却十分无力,只是虚虚拢着。她瞬时不敢乱动,回头问道,“怎么了?”
谢览在枕上轻轻摇头,“倒……些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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