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戏园子的后台里,正发生着一场对话。
“……师傅!你当真要给那些鬼子唱戏吗?!”
小生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梳妆桌前的人,眼中的泪早已盈满,只一下,就簌簌地落下来。
裴晏之脸上是带着浅浅的笑,执笔描眉的手端得很稳,细细描绘出一道弯弯的弧线,柔美中还带着一丝男子的潇洒的韵味。
“师傅!”
见他不答话,小生抱着戏服的手倏地攥紧,语气焦急了些许。
“嘘~”
“戏一旦开场,就是没有人看也要唱完。”
裴晏之微微侧过脸,在晕黄的灯光下开始描另一道眉,一切如常,无端地,动作却透出寂寥与悲伤。
“你呀!”
小生见裴晏之水米不进,愤愤地把戏服往梳妆台上一丢,跑走了。
裴晏之近乎虔诚地把眉笔端正放回原位,手指一寸一寸,动作轻柔地把戏服上小生掐起的褶子细细抹平。
…
戏院的戏台上唱着悲欢离合的《桃花扇》。
方寸戏台上,只见裴晏之水袖柔婉,昆腔曼妙。
在一众叫好声中,生生演活了那敢爱敢恨,不怕血染桃花扇的李香君。
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是,不知这戏里戏外唱的是谁的悲欢,谁的离合?
然,家国破碎,山河飘零,孰能幸免。
戏一折,水袖起落。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台下坐的是豺狼虎豹,恶鬼当道。
戏院里灯火通明,鬼子都坐在台下,喝着酒吃着肉,放肆谈笑。
情字难落墨,他唱须以血来和。
他终是又唱起了这一折戏,——可是,台下看戏的人却已不在了。
鼓声急切,唱腔越发悲愤,台下人竟也听得入迷,呆呆地望着戏台上的那一幕离别歌。
台上,“李香君”猛地一挥袖,大喝一声:“点火!”
这一声,不是清丽柔妙的昆腔,而是铿锵的男子的声音!
与此同时。
门窗燃起火焰,顺着窗台地板上的油一点点蔓延开来,门窗被堵得严严实实。
县民们早已在整座戏院内泼了油!
楼里只剩鬼子和裴晏之。
台下之人慌慌张张地站起,惊恐得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找寻着出口,碰洒了茶杯,撞翻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