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鼎这一番话,让张司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看着张司九这样,杨元鼎笑了笑,继续轻声道:“能共情是好事,可司九,你每天面对这么多的病人,还是要学会迅速抽离。那是他们的人生,他们必须面对的东西,不应该你去考虑。”张司九不由得点点头。杨元鼎见她听进去了,就松开手,让她赶紧吃早饭,然后好好歇一歇。上夜班是最熬人的。张司九再醒来的时候,就听说了那产妇的家里人来了。是她婆婆。她婆婆来大闹医院了。说医院害死了她的大孙子,还害得他们家要绝后了。不过,这件事情已经妥善处理完毕。杨元鼎和听云两人协力合作,直接把人给劝退了。不,吓退了。主要是现在太医署对这种事情管了起来,可以直接去太医署告发。但如果是诬告,那肯定是要吃板子赔钱的。而且杨元鼎还说,他听说是她们家里不肯早点送来的,所以打算多管闲事,去告他们害死媳妇和孩子。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经济飞速发展,地大人少,所以朝廷很注重人口发展。对孕妇和孩子来说,都是很友好的。那婆婆一听杨元鼎要管这个事儿,怕到时候自己儿媳妇也跟着闹,灰溜溜的走了。不过,走之前,她跑去见了产妇一面。直接就告诉产妇,既然变成了一个下不出来蛋的母鸡,那就别再回去了,直接跟她儿子和离!本来张司九她们还想等产妇的情况好一点,再告诉她以后不能再有孩子的事情,这下倒好,直接就被捅漏了。当时产妇整个人都懵了。那婆婆说完就走,拉都拉不住。而产妇只能拉着白槿问:“她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说我以后不能生娃了?”白槿无奈,只能安抚住之后,慢慢的就把事情告诉了产妇。产妇听完之后,倒是不哭也不闹了,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像是已经被抽走了灵魂。比起大哭大闹,这样的状态,其实更加叫人觉得害怕。所以白槿她们根本不敢马虎,只能死死地盯着。听完这件事情,张司九叹一口气,只能道:“作孽啊!”遇到这样的婆家,作孽啊!张司九也没敢耽搁,想了想,亲自去见了那产妇。那产妇是真的精神状态都不对了,张司九喊她名字,她都没有反应的。说实话,还是有点渗人。张司九也不管她回应不回应,只在病床跟前絮絮叨叨说起之前自己遇到的病例。当然,是编撰出来的。她内心编了两个版本,但几经犹豫,还是说了那个最坏的版本:“她也是难产,也是一样大出血,我为了保住她的命,切了她的子宫,和你不一样的是,她还有个女儿。不仅婆婆逼着她和离,就是她丈夫也是一样的意思。甚至,如果要带走女儿,得要她一笔钱。”这个故事显然很凄惨,多多少少让产妇听进去了一些。见张司九说到这里不说了,产妇就皱眉问:“那后来呢?”张司九笑了笑:“后来啊。她就找了个工作,去做了纺织女工,带着女儿去住了宿舍。预支了几个月工钱给他们,和他们彻底断绝了关系。”“再然后,她靠着自己挣的钱,买了一个小屋,跟女儿过得挺开心的。至于她丈夫,隔年摔断了腿,舍不得钱,送医不及时,瘸了,只能娶了个寡妇。那寡妇性格太厉害,那婆母成日被欺负。而且,后来也没有听说过他家有怀孕的消息。”“所以我说,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不厚道的人,总归是会被惩罚的。”“而努力生活的人,也会得到奖赏。”张司九说完这话之后,看着产妇,也不说话,只是让她自己想。最后,产妇低声说了句:“就算和离,他也别摔断腿吧。”说这话的时候,眼泪从产妇的眼睛里跌落。她将被子拉上去,开始哭。最开始,只是小声的哭,后来就越哭越大声。张司九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能哭出来,也挺好的。至少情绪有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不至于都憋在心里,憋坏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张司九悄悄退出去,让白槿一会儿给她洗把脸,擦擦身,喂点水。刚做完大手术,按理说是不该这么折腾的。但情况特殊,也没有更好地办法。不过,张司九问了问产妇的丈夫再来没有。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只是上午那产妇婆婆来闹,白氏知道了,白氏觉得能一起生产是缘分,对方又这么可怜,自掏腰包,捐赠了一点医药费,足够产妇住到出院的。但出院之后如何,还是得靠产妇自己的。不过,这个紧急切除手术,还是传到了太医署。陈深严下午请张司九过去一趟。张司九一过去,就发现好多老太医都在。那架势,多多少少有点三堂会审的意思。张司九都不敢坐实了,只坐了半个屁股,死死地低着头,然后等着宣判。陈深严请张司九把手术情况说说。张司九就一五一十地说了。等说完了,一个老太医就皱眉道:“这样一来,对寿数可有影响?而且,以后生活可有什么影响?”张司九仍旧实话实说:“肯定有影响的。人体精妙,五脏六腑,经脉骨肉,都是相辅相成的。一旦缺少了什么,就难以自如运转。女人没了子宫,天葵不至,阴阳不调,不仅容易衰老,寿命也会短一些。保养好,可能就几年,若是保养得不好,只怕十几年也可能。”“不过,除了不能受孕生孩子,其他的却不受影响。”“还是可以嫁人的。”张司九觉得,如果人想得开,去找个有孩子但是丧妻的男人,一样可以成婚,一样可以有个美满家庭。她也诚心诚意问诸位老大夫:“我昨日做决定时候,心中便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所以我想请教诸位老前辈,若是你们,你们会如何选?是救命,还是不救命?”:()大宋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