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戎微微抬眼看了看,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推拒道:“不想穿紫色。”
我顿了一下,有些遗憾地往手里看了看,换了一身暗绿色的,继续说:“有遗漏很正常,毕竟还有很小的孩子,早闻风声便会提前躲避——绿色的吧?我想看你穿。”
昭戎便重新闭上眼,勉勉强强“嗯”了一声,挑剔道:“净挑些花红柳绿的衣裳。”
我笑了一下,仔细避着他的伤,摆手叫其他任挑选的人下去,解释说:“你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好。这些颜色你不常穿,我想看看。”
陆昭戎抬眸,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一眼,冷声说:“你那记忆久远的旧情人也生得好看,回头让他去穿。”
我被噎了一下,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不是旧情人,而且他蒙着脸,我真的不记得了。”
“——哦。”他脸色更不好地闭上了眼,一副不再和我讲话的模样。
我愣了一下,心里疑惑了一瞬,对他这个反应有些不理解。
不敢再妄自揣度,我默不作声地将衣服给他一样一样穿好,有些复杂地看着如此繁琐厚重的盛装,心道,多亏我仔细在了解礼节方面,身份不一样,连穿的衣服也要有所考究,人间讲究的实在是多。
昭戎面色平静地看了看我,言语带讽地挑刺道:“于长玉?穿个衣服就不耐烦了?我还没问你残党清理了没有呢,你把陆景湛弄到哪去了?”
我连忙回神,辩解说:“没有,我在想你明天穿什么更好看……我昨天守夜,叫景湛去休息了。”
他听了话冷笑了一声,嘀咕道:“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我清咳了一声,忍住笑意,试探着提道:“我觉着……淳于尚他们年纪还小的,既然提前逃出去了,我们不妨,得饶人处?”
陆昭戎默了一阵,不动声色地扫开我的手,自己垂头整理衣襟,平静地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不然你就天天给我守夜,要么你先按住了黎红木再说吧。”
我沉默了一瞬,转身从托盘上取下配饰,在他腰间慢慢打着结,低声说:“大夫说最近忌酒,辛辣寒凉之物,昨天一早吩咐换了一些菜。你吃不惯就讲一声,可以叫人再换。”
他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提醒我道:“在这边待两天,确保后方运输稳定下来,后面会跟着行军往前走。”
我静了静,点头:“我知道。”
他便没再说什么,低头整理了袖口便要往外去。
我整要走神,他又回过身看着我语言又止,我便温和地笑了一下,安抚道:“我加一件氅衣,你先去,我一会就来。”
“……好。”他愣怔了一下,好像要说的不是这个,于是应完沉默了一阵。
我心里稍有防备,轻声问:“怎么了?”
陆昭戎抬眼看了看我,张口又停了一下,但仍然说:“你,不喜欢可以留在这边,我们传信——”
“不用。”我耐心且温和地打断他,“你放心,我会接受关于你的所有——快去吃饭吧,我马上就过去。”
他神情空白了一阵,似乎被我这般弄得措手不及,行动慌忙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我垂下眼松了口气,不敢再想别的,匆匆在一堆还立侍一旁的托盘里,扒拉出一件淡色的氅衣,随手披在身上。
举托盘的侍从轻言细语地说:“上神和主君感情真好。”
我顿了一下,朝他笑了笑,提醒说:“谢谢,但是他在的话不要多说话。总是忙里忙外,他很容易焦躁。”
侍从愣了一下,语气恭敬地感激道:“多谢上神提点。”
我尽量柔和地点了点头,快步出门,跟上陆昭戎的脚步。
……
陪着他吃完饭,我悄摸带上鹿蜀,顺着昨晚的气息往外找。
兽类寻人天生有优势。我找到淳于尚藏身的地方,先在周围观察了一阵。
临近冬季的秋风有一丝荒芜和狂野的气息,湛湛的水被吹皱一层波纹。
我带着鹿蜀,与在水边打水的淳于尚对了个正着。
淳于尚看见我,眼睛先是亮了一下,随后浑身一僵,神色大变,转头就大喊大叫地跑。
我看着他仓皇逃窜的样子怔了一阵,觉得此时的狂风竟有几分冲破灵魂的激荡与倥偬。
我便想,如此——惊心动魄的力量,兴许才是风。
就像我在山下遇见陆昭戎的时候,便如惊涛拍岸,残阳泣血,飓风侵袭。
鹿蜀的身体起伏得很剧烈,似乎在警惕什么,一直侧头倾听,脚下绷直地站立着,迟迟不肯发出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