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映想了一路,也不知太后娘娘为何要召见自己,索性不再琢磨,靠着车壁闭眼小憩。
马车悠悠前行,徐徐春风透过窗格上的锦绣帘,轻轻拂面,舒适惬意。
晏映睡了一会儿,马车已停在宫门前,外面响了“笃笃”两声,然后便是张公公细细的嗓音:“夫人,到了,下车吧,咱们得快些,别让娘娘等!”
他催促着,语气里没有一点尊敬。
晏映坐在马车里纳闷,不知张公公对自己的敌意是来自哪里,莫非是跟那个周老夫人一样,觉得她没了晏氏做靠山,谢九桢迟早会休弃自己?可是他好歹也是宫里的人,一点礼数也不懂,虽说看碟下菜是处事常态,终归掉价,还失了主子的身份。
她隐隐记得自己来过一次宫里,也见过太后娘娘,只是记忆有些混沌,加之才醒过来,脑子有些不清醒,她晃了晃头,挑开车帘,张公公在那边还要催促,晏映见状,赶紧提着衣裙走下去。
真是不想听他的阴阳怪气。
行入宫门,巍峨庄严的宫殿错落有致,映入眼帘,让人心生敬畏,又陡然有种压抑的感觉,连定陵侯府都比这里多了些人气。
路上,一列禁军巡防行过,到跟前时停下来对张公公施了一礼,然后扶着腰间长刀整队离开,晏映看着禁军远去,眸光深深,倒是没想到这个张公公在宫中地位如此高。
“夫人,走吧!”
许是看她停下了,张公公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出声提醒。
晏映收回视线,随他继续向前,过了第二道宫门就看到昭阳殿的金顶。后宫还要再往里一些,只是因为太后垂帘听政,要处理许多政事,因此一直住在前朝后宫的交界处,也就是昭阳殿。
张公公的催促引起了晏映的逆反心理,加之走这一路,她的脚磨得疼,步子就这么慢了下来,那人只管向前,没留意身后,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就拉长了距离。
晏映跺跺脚,看着旁边树荫下花岗岩砌的凳子就想坐下休息会,可是也知道自己不能那么任性,刚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忽然感觉腿上一重,她被个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没有防备,直接一
屁股坐到地上。
那小东西也压到她身上,摔下来时下意识抱住了她的腿。
晏映抬头,正好跟那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对上。
“你……”
晏映张了张口,眼中满是惊讶,那孩子不过五六岁年纪,穿得贵气逼人,胸前绣着张牙舞爪的黄龙,她打量到这就知道孩子的身份了,因此后面的话便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孩子把人撞到地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隐隐有些不安,可是转眼间又换了一副表情,小嘴一扯,匆忙从她身上起来,立楞着眼睛看着她,哼道:“你……你怎么走路不看着点,把朕撞伤了,你会没命的!”
他自称“朕”,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先皇留下的唯一子嗣,当今圣上赫连铎。
晏映见这孩子粉琢玉雕般的,煞是可爱,本来心生欢喜,可他出口便这么不客气,言语间娇纵暴躁,倒打一耙不说,还视人命如草芥……尽管是陛下,晏映也有些不快,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视线始终放在赫连铎脸上,没赔罪,也没反驳,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赫连铎乱了视线,赶紧垂下头来。
他一露怯,晏映忽觉头疼,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身上的毒,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会发作的,如今顶多是叫他身子虚弱些。”
“娘娘尽管把他养歪了便是,何必一定要陛下去死呢?只要陛下一天不能治理国家,娘娘就可以一日不放朝政,若陛下崩了,朝局陷入动荡,有心人生事的话,于娘娘也不利。”
“这有什么难的,我自然会让铎儿在死之前留下‘血脉’,他死了,哀家扶持新帝登基,一样可以把持朝政。至于有异心的人……总归是一定会有的,只要在这位子上一天,哀家就是如履薄冰!”
后面还说了什么,晏映却有些听不清楚了,她扶着额头,针扎似的疼,思绪完全陷入混乱,不知什么现实什么是幻觉,有些懵懂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小皇帝见人忽然变了脸色,面露痛苦地低头扶额,以为是自己将她撞疼了,骄矜的表情瞬间瓦解,他急忙蹲下来,小手放在膝头上,紧张地看着她:“我……我其实不是有意的,我不要你的命了,
母后怪罪下来,我也会替你说好话!你还疼不疼,我我去找太医!”
他急得满头大汗,起身便要往回走,可是走出去一两步,又有些犹豫,转身回来,重新在她身边蹲下去:“我是偷跑出来的,如果被母后发现了,一定会……你是谁?你可以自己去太医院吗?”
这小皇帝去而复返,语气全然没了刚才的霸道,小心翼翼得模样甚至都让人心疼了,脸变得也太快,晏映本来头疼得厉害,都被他的模样逗笑了。
正要抬头说话,就看到两边岔路上分别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火急火燎的张公公,一个……
谢九桢怎么也在宫里?
“哎呦我的祖宗啊,娘娘在宫里等着,您怎么还这么磨蹭——这,这是怎么了?”张公公一路小跑到跟前,发现晏映旁边还蹲着个小团子,话头顿住,转而惊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