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站起身把药放一边小几上,让薛虹坐,又倒了茶来道:“姑娘今日听了雪雁的话,担心得晚饭也吃不下,还是我们劝着才喝了两口粥,究竟今日是个什么缘故?二爷可有受伤?”
薛虹起身转了个圈:“毫发无损!妹妹只管放心,寻常刺客遇到我这样的高手,绝对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黛玉嗔道:“李后主的词,也是这样混用的?好好的怎么遇到刺客?洗墨离得远,也没看清,只说你跳进水里,好一会儿不出来,把河都染红了一大片……”
说着又滚下泪来。
薛虹不好细说,只是道:“左右不过是朝中势力的争斗罢了,说出来没得污妹妹的清净。我水性好得很,在金陵老家时,跳进秦淮河里能闭气一炷香不出来呢!”
紫鹃奇道:“二爷怎么什么都会?身上功夫倒还罢了,水性也这么出众?”
薛虹嘿嘿笑道:“旁学杂收,以备不时之需!”
雪雁拍手道:“同是二爷,行为爱好竟然这般天差地别!一个什么有用学什么,一个什么没用学什么……”
紫鹃使了几次眼色没用,见她仍只顾胡说,便过去推了她一把:“去厨房里拿些甜的东西来,预备姑娘喝药口苦!”
雪雁被紫鹃一推,又见薛虹与黛玉都低了头,互相不看对方,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趁势走了出去。
薛虹先打破沉默:“我晌午回来路上,见一家中药铺门口排了长队,一问才知那家腌的好梅子,药后吃最是爽口的,便称了两斤。偏吃了饭与琏二哥赶着出去,竟忘了叫人送来,这会儿妹妹吃药,我正好去取了来。”
说着便退出门去,不敢多看黛玉一眼。
薛虹回到房里,拿了东西给小丫头送去,不一会儿,他又赶上追了回来。
他知道林妹妹最是个容易多心的人,自己就那样走了,她免不了要多思虑,何不再回去说几句闲话,让她安心。
黛玉见薛虹离去,知道必是因为雪雁提及宝玉的话,觉得好没意思,便厌厌地上床躺着。
紫鹃端了药来,她闻到药味只是心烦发苦,挥手让紫鹃端出去,自己转身向内躺着,一时想到宝玉,一时想到薛虹,恨不得就此灰飞烟灭才好。
正心灰意冷间,忽听紫鹃叫了声“二爷”,知道是薛虹来了,便强撑着坐起身来。
紫鹃打起帘子,薛虹捧着一包糖渍梅子进来,笑道:“妹妹吃了药没?不若拈一颗尝尝,也不枉我顶着日头在街上站了那许久。”
紫鹃从柜子里拿了玛瑙碗出来,笑道:“二爷使个下人去买就是了,如何自己大暑天挤在人堆里遭罪?”
薛虹打开两层纸包,将梅子倒五六颗在碗里:“谁知道洗墨那般不中用,从码头回来路上,吓得软脚蟹一般,倒让我牵马托着他,如何还能派去买梅子?只能放了他先回来,早知他这样胡言乱语蛊惑人心,便该让他在那儿晒着。”
一席话说完,见黛玉神色轻松了些,便把碗捧于黛玉:“妹妹尝一颗?”
黛玉接过玛瑙碗,放在床边,勉强露出一点儿笑意道:“这世间,经历过生死搏杀,还有闲情逛街买梅子的,原也没几个。这梅子颜色甚好,倒不像旁处乌漆麻黑的,我刚漱了口,晚一些再吃罢。”
薛虹又说几句闲话,见黛玉始终淡淡的,知她心结一时难解,便告辞出来,紫鹃追着来送。
薛虹在院子里停住脚问她:“姑娘当真喝了药?”
紫鹃掩饰道:“想是暑热,没有食欲,让我在厨房火炉上暂且温着呢。”
薛虹知道黛玉有心事,也不拆穿,只点头道:“天热,药也不耐久放,一个时辰内不喝,就倒了罢,再熬新的,也不值什么。”
紫鹃欲言又止,终是道:“二爷,姑娘现在病着,心里就难免多想。说话若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您切莫放在心上。”
薛虹叹道:“傻丫头,说得什么外气话,我还不知道她的性格为人?心里有苦,说得出倒好了,我自然设法替她排解,只怕她一味自苦,唉!”
说完,摇头去了。
紫鹃怔在原地,怎么虹二爷说得好像与姑娘很熟的样子?
晚上服侍黛玉睡下,自然把薛虹的这席话说给黛玉听,劝道:“姑娘,若论模样、性格、人品,虹二爷绝对算得是上上之选,对你又是这般体贴温柔。姨太太也再和善不过,素来便待姑娘亲厚。只有个大伯子不争气,听说去年挨了打,出远门做生意去了,平日里也碍不着咱们什么。”
黛玉向内躺着,想起薛姨妈三两日便要去看自己一趟,燕窝、人参不要钱般地往潇湘馆送,薛虹又是这般包容大度,若是他们是自己的血缘至亲,哪里会有这般的痛楚煎熬?
紫鹃听她又哭了,回身劝道:“姑娘,何苦来哉?又不让你现在就过门去,左右还有三年的孝呢。你且想开些,只当亲哥哥、亲娘处着,三年后谁知会是什么光景呢?别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