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泓尧此趟来雍州,一来是为了布防图一事,二来是领着圣命重新派遣官员任职雍州刺史一职,这事,原本无需他亲自过来,可当今天子怕谢平川和雍州将士因此事怀有异心,非要让他亲自跑这一趟。
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心中到底是有些无奈的。
他从前就劝诫过天子,让他信任谢平川一家,让他善待这些守卫边关多年不能归家的将士,可那会匈奴已退,天下太平,谁懂谢家的好?那些整日宿在温柔乡里的京官,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还以小人之心去猜测谢平川的野心。
他们以为谢平川在雍州一呼百应,只有头上有人管着,才能削减他的势力,却不懂这个男人的抱负,更不懂倘若他真想谋反,即使有天子之臣在雍州待着,也拦不住他的去路。
好在这回魏琮事大。
龙椅上的那位终于慌了,朝堂上的那些人也都不敢再多说一句,精挑细选亲自派遣过去的天子之臣都能如此,安知旁人会不会被人收买?若不是这次谢平川父子提前察觉,只怕这大汉又要乱了。
边关乱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从前对谢家口诛笔伐的那些文臣,前阵子却日日跪在朝堂上让天子严查,重惩,还让天子善待厚赏谢平川一家。
赵泓尧想起来时天子那一句,“老师,您这次一定要帮朕!朕不能没了雍州更不能让谢平川埋怨朕啊!他是您看着长大的,只有您去,才能平息谢家的怒火,才能让谢平川相信朕是站在他这边的!”
“老师!”
“您是我老师,若是您也不帮我,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帮我了!”
他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听到那位喊他“老师”了。
那个从前怯懦温和,总是待在先太子身边的五皇子,被他一手扶持上去的男人在龙椅上待得时间越长,想的也就越多,这些年他提防他,总觉得他权高势大,与谢平川一样要夺他的江山,为此连皇后和太子也不顾,反而亲近丽妃、曹忍等人,朝中不少官员都为他打抱不平,他却没什么好说的。
历来天子都讲制衡,曹忍是天子手里那张用来制衡他以及赵家的牌,若是能因此让他放心,倒也可以。
可前提——
曹忍得是贤臣。
“查到魏琮背后的人是谁了吗?”
书房内只有赵泓尧和谢平川两人,这会赵泓尧抱着一盏茶,问坐在一旁的谢平川。
谢平川低头沉声,“晚辈无用,派出去的人并未查到魏琮与谁来往密切。”目光瞥见老人平静睿智的眉眼,他压低嗓音,询问,“您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是有猜测的人。”
“谁?”
赵泓尧看他一眼,却没说话,而是放下手中的茶盏,以指点水在红木案几上写了一个字。
谢平川看到那个字,他神色微变,正要说话,赵泓尧却伸手摇头,没一会功夫,外头就响起两道声音,“父亲,赵大人,该用午膳了。”
“祖父,燕姨做了您最喜欢的西湖醋鱼,您和谢伯伯快些,凉了就不好了。”
两道不染哀愁的声音是那样的明媚。
看着老人那双十年如一日冷静睿智的双眸,谢平川知道他这是为了保护两个孩子便不再多言,只朝外头应了一声便和老人起来了,推门出去瞧见并肩站在门口的少年少女。
“祖父!”
赵锦绣看到赵泓尧出来就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我也给您做了吃的,您回头尝尝看哪道是我做的。”
看着身边明媚娇俏的少女,赵泓尧一向冷厉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不少,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在她含笑殷切的注视下轻轻应了一声好。
四人往前走,路上赵锦绣不由问起金陵诸事,知道生安一切都好,只是想她,知道祖父要来还连夜写了一封信给她,赵锦绣没忍住路上便拆了开来,看到满满几张纸全是絮叨闲聊之话。
“阿姐给我布置的功课我都有做,可为什么我都做完了,阿姐还没回来”
“三姐给我买了好多糖,我吃多了,牙齿都坏了”
“今天和安伯府家的小世子打了一架,他笑我没了牙,可他自己门牙还漏风呢”
“……我想阿姐了”
看着上面殷殷之语,赵锦绣似乎看到一个小孩坐在椅子上写家信的样子,她看的又想哭又想笑,谢池南一向最注意她的情绪,听她轻轻啜泣了两下就立刻急得递了帕子过去。
赵锦绣也自然地接过抹了下眼泪。
谢平川见惯了他们这般,脸上神色依旧。
可赵泓尧看着两人这番举动却皱了下眉,他略显深沉的目光落在黑衣少年身上,眼见他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明显身形一僵,却硬是扛着不曾躲开,以一种少年独有的力量恭敬谦逊地回望他,倒让老人多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最后还是老人先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