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站在空旷的露台上,微风拂过大殿下的发梢,鲜红的发色如同沉静燃烧的旗帜。
加久利站在他的身边,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地板,他喜欢在待命时蹲伏,但大殿下不允这坏习惯,人狼只能强忍,连手脚都有些不自在起来,甚至开始思念二殿下了。
这世间总是做狗轻松,做人很难。
这里是萨曼塔中最高的建筑,能将整个部落收归眼底——自然也能看见这时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二殿下。
一旁的米斯托是方才走上来要向赫尔曼复命的,此刻注意到大殿下的目光,刚要说出口的话拐了一个弯:“二殿下越来越出色了,王后知道的话,想来病情也能好转许多吧。”
赫尔曼并不回答,只是远远看着幼弟,心里想:人太多,他该不高兴了。
果然,不消多时,银发的皇子就挥退左右,转头自顾自闷闷地走了,模样情态很是可爱。
赫尔曼唇角微勾,眉眼也舒展开来。
米斯托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笑意,同样感觉喜悦的同时,心里又升起对同僚深深的叹息,伊戈姆啊伊戈姆,你说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和狩猎队的同伴们千方百计地想讨好二殿下,正是因为大殿下对自家弟弟那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关怀爱护之心。
二殿下是大殿下的眼珠,大殿下的软肋,大殿下的心脏。
你明明很清楚地知晓二殿下对于大殿下的重要性,伊戈姆,为什么……
烟黄发色的青年握紧了手掌。
加久利觉察不到这沉默中涌动的暗流,他看了看赫尔曼,然后又转向米斯托,径直问道:“为什么,病会好?”
人狼的常识缺乏太多,大殿下特别允准他在感觉疑惑的时候插嘴发问。
“啊,这个。”米斯托收敛心绪,笑了笑道,“因为王后的病是长年悲伤难过导致的‘心病’,如果情绪好转开朗,病情想必就会好很多了。”
先王还在世的时候,王后德贝尔特虽然柔弱,还是能正常外出行走的,绝没有病到抛下儿子数年不理的地步。
话虽如此,大陆人也确实太容易受打击了点……二殿下日后不会也那样吧?大殿下还不心碎死!
不不不,米斯托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王后是先王不幸罹难才会如此,二殿下又没遭过什么伤心事……
谁知,加久利很认真地听了他的话,半响,若有所思地总结道:
“所以,二殿下没有生病,二殿下伤心。”
赫尔曼霍然回头,声音如寒风冷冽:“下去。”
这是对米斯托说的。
青年立时噤声告退。
等到露台上只剩两个人时,赫尔曼才向加久利详细询问来龙去脉。
加久利原原本本地说了,从他跟着缪伽去山洞开始,到他抱着缪伽回寝殿为结尾。
人狼词汇短匮,大殿下从“二殿下呕吐”开始黑脸,听到一向傲气的幼弟虚弱得无法凭借自身行走回山谷,一路上停歇十九次,最后只能要求加久利帮忙时,神情更是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加久利看着他,天性中臣服的部分让他很想要躺倒翻肚皮,但是不敢,因为大殿下以前说过不许。
赫尔曼没有迁怒的习惯,挥手让局促不安的加久利离去后,独自一人颓丧地扶额叹气,总是挺直的肩膀也消沉地垮塌下去,这是他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的一面。
总是出错。总是不足。总是不好。
并非……没有察觉。
那些隐藏在表皮之下的貌合神离,话语背后的丛生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