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攸将她的困惑尽收眼底,调笑道:“难道哥哥在你眼中,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他将身子倚在木椅上,要把者日来的揪心与急迫都散一散,淡淡道:“既然所有的帝王都是寡恩薄情之人,我为何不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他转头去,对着她笑了一笑:“只希望妹妹来日手下容情,赐我一个体面的死法。”
梁昭的眼眶不自觉地有些润湿,她面对这个年华正好的兄长的轻松与看开,郑重道:“绝不会有那一天的。”
黎攸宽慰似地一笑,很多年前,梁氏与黎氏的先祖,也曾许下过世代为手足,肝胆相照,永不背弃的诺言。
若真的有那么鸟尽弓藏的一天,他也选择了自己心甘情愿的死法。死在倾力扶持的。。。君主手上,总比死在什么让人厌弃的小子手上要好。
他不会让他的小姑娘为难的。
只是兄妹之间。。。再掺杂了君臣、挚友、知己,只怕便离爱人愈发遥远了。
是触手可及的近,和咫尺天涯的远。
黎攸不愿让自己深陷在这种无谓的漩涡中,他转移话题:“你可曾想过,今上绝不会同意这样做?”
梁昭听到他提及自己的生父,那个站在大越至高处的存在,神色骤冷:“他只怕会想让我和他选定的继承人生子,以保皇室血脉纯正,但绝不会放心把大越的江山交给自己的女儿。”
黎攸将茶盏一放,神情冷厉:“不如你心狠一些,将那梁澈除了。”
梁昭摇头道:“将他除了,也会有别人。无论如何,我总对他的路数熟悉些,他对我。。。也不至于痛下杀手。何况,哥哥你刚到清河,他立刻就出事,你是惟恐天下不乱吗?”
要如何挟制住这位多疑善变的大越天子,让梁昭名正言顺的继位,还是一个有待商榷的大问题。
他的确不至于对自己的独生女儿做些什么,但废去她的羽翼,剪除她的妄心,却是君对臣的惯常手腕。
话说到此,梁昭便顺势问了黎攸:“哥哥,为何这次的特使是你?你也不提前向我知会一声?”
黎攸斜睨了她一眼:“你最爱的章女官让我到清河来看看妹妹的境况,否则我真要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了。”
梁昭心知他是在为自己寻求了章鹤婵而非他的帮助,故此置气呢。她不是没想过向黎攸伸手,但依着哥哥那全数包办的秉性,必然会插手过多,或许反而干涉了自己的举动。
更何况,若是让哥哥知道了那狂徒章修的所作所为,只怕立时便会动身赶往清河将他掘地三尺当众鞭尸,再将她立刻带回越京,那该如何收场啊。
心下有许多计较,面上只得对这位新收的“能臣”讪讪一笑。梁昭极少在旁人面前吃瘪,惟有在总是纵容和袒护她的哥哥面前不回嘴,这也是一种安身立命、和睦相处之道。
兄妹二人攀谈了一场之后,各自都有要事处理。梁昭掀开卷帘出门,却见薛玹正站在门口等候。她微微蹙了蹙眉,问道:“你怎么在这?”
薛玹以一个自知绮丽的姿态抬首回道:“我听闻你。。。在城门口受了伤,想来看看你。”
“是谁在外面?”黎攸掀起帘子,与薛玹对了个正着。
他拧起眉头:“这不是那个不怀好意的叛臣之子吗?”转头看向梁昭:“你怎么又同他厮混到一处了?”
梁昭正色道:“我们没有厮混。。。”
薛玹却一脸惹人哀怜的模样:“殿下不过是吩咐我在清河为她处理些事情。我与殿下。。。大多都是公务往来。公子作为兄长,应当不会介怀吧?”
黎攸颇有些嫌弃:“要不要我拨给你些人手,怎么什么货色都能用。”
薛玹言辞柔婉,态度却并不逊色于黎攸:“有些事情,公子的人还真不能替某办了。公子是在质疑殿下的识人之能吗?”
梁昭有些无语,前世的薛玹官运亨通又瞧着光风霁月,不知是多少京城老大人们心中的佳婿,真应该让他们亲眼看看自己挑中的,赏识的是何等拈酸吃醋的人才
眼见黎攸战意涌起,二人欲大逞口舌之快。梁昭连忙打断道:“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薛玹轻笑一声,将舌头抵在齿上酝酿了一下,面对黎攸绽开了一个似挑衅又似提点的笑容:“梁澈已醒,想见殿下多时了。”
梁昭:“。。。”
她就多余问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