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沉默中,李太傅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请辞——这不学无术的皇帝他这个托孤老臣是真真带不动,不由酝酿情绪打算哭先帝,就先听得青年呜呜的哽咽声了。
李太傅:!
他抬头恰对见扮娇娥的年轻帝王倚在睡榻枕头上哭得梨花带雨,发尾的水晶流苏在碰撞时发出悦耳声响。
“你走,你走!你们都给朕滚!父皇走了,母后走了,阿姊走了,现在连老师也要离朕而去,这日子朕是没法过了!”
“陛下……”
昂贵的发簪被帝王随手拆去扔在地上,青年把整张脸埋在臂弯不肯再说话。
李太傅是看着帝王从小豆丁长到如今翩翩青年,何曾见过帝王长大后有这般胡闹样子?一时迟疑停顿错过了离开御书房的最佳时机,搞得现在只剩下他和哭泣的暴君两人。
“隔门有耳,弟子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老师见谅。”
沉思间李太傅正要开口,却见青年一抹眼泪,神色庄重,哪里还有方才为情所困的痴迷样?
苏岚为幽国皇室嫡长子,其容貌与年轻时的先帝本就与七成相似。
如今正色后,李太傅恍惚看见的是当年壮士断腕忤逆世家开考科举的年轻故人,不由热泪盈眶。
这天下怎会有那样巧合的事情呢?身强力壮的先帝前脚大开科举侵犯世家利益,后脚就与妻子接连病死留下个不过五岁的幼子——若说没有世家搞鬼,平民出身的李太傅是万万不信的。
暴君俯身亲自扶起恍惚的李太傅坐上待客木椅。
端过茶点,苏岚不慌不忙同李太傅谈起国事,两人一谈便是一下午,三言两语间苏岚便将幽国矛盾摸个通透。
世家弄权、内宦张狂,朝堂重在平衡二字,这两者都是苏岚这个如今几乎称得上光杆司令的傀儡皇帝需要重点打击的对象。
从奏折中寻到去年科举考生名单,青年执笔飞快拟出份新旨,以李太傅为科举总考官、屈玉竹做监管,借周斯年科举做状元的事端重开幽国科举。
毕竟——幽国朝堂如果想要来一场血腥大换血,怎么能没有替换旧人的新官僚呢?
许筱月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乱坟岗里。
她虚弱的动了动手指,头昏脑胀对上两个杂役打扮的男人惊恐目光。
两个大男人抱做一团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许姑娘,你是自己上吊的……你,你要心里面有恨你去找大公子哇,冤有头债有主,你,你可千万别为难小的哇!”
上吊?
许筱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有一圈深深的凹陷在上面。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又一次的死掉了——死在去医馆的路上,气急攻心而死。她的魂魄原本想飘荡进皇宫里面,可皇宫上方的盘旋两只金光大盛的龙与凤,在她逼近时金龙虚影毫不留情将她赶出十米开外,凤凰虚影更是振翅产生的狂风将她直接扇飞到了乱坟岗。
然后她的魂魄「砰」的一下子砸进其中一具被杂役抬着走的尸身……所以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我不是鬼怪,我是活人。”许筱月耐心解释,同时故作样子的扶着自己额头,“嘶——我的头好疼,我好像现在什么都记不清了。”
两名杂役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迷惑表情。
上吊一个晚上居然还可以死而复生,这搁什么朝代都是不可思议的奇迹。看了看许筱月地面上的影子,两名杂役才勉强确定面前人确实不是鬼怪之流。
从杂役口中,许筱月终于知道了自己如今身份。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被父母卖到刘家当丫鬟的平民姑娘,本姓为许,因与幽国长公主长相五分相似被人们戏称为「小筱月」。在长公主死后原主要被刘家送去给喜怒无常的幽国暴君暖床,这姑娘誓死不从,当晚就吊死在了刘家的房梁上。
许筱月大喜过望。
这不正是与苏岚相见坦白自己身份的大好时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