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振兴听着,忙低声道,“事已至此就别再问了,父亲心胸豁达,推崇以和为贵,他既不和与刘家斤斤计较,咱就别忤逆他。”
如果父亲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是不孝子,会被天下人所不容,再者,刘明章是秀才了,得罪他并没有好处,深知谭振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他又说,“县试将近,该以考试为重,长姐都不去想了,咱就别追究了。”
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则已。
“但也不该说休就休,外人只道咱谭家好欺负。”谭振业低着头,眸色暗沉。
扶着他的谭振学顺势接过话,“故而咱更该闻鸡起舞奋发图强,唯有咱们压过刘家,方能为长姐撑腰,被休之事,乃他刘家为攀龙附凤而抛弃发妻,父亲说面子是自己挣的,想要别人高看自己,就得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咱练好自己的本事比什么都强。”是非曲直,他日再有定论。
说着,他催谭振兴先去书房读书,自己扶谭振业回屋上药。
父亲揍人不遗余力,谭振业后背尽是淤青,光是看着就感觉触目惊心,谭振学不知他怎么挺过来的,犹记得那天他吭都没吭一声,像不知道痛似的,父亲晕倒后还是他去村里请的大夫,忍耐力惊人,谭振学自愧不如,“痛不痛?”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谭振业趴在床上,冰凉的药膏贴到伤处,疼得他呲牙,“都说读书人发起狠来谁都比不上,我算见识到了。”
“爱之深责之切,你言行有偏,父亲揍你是不想你再犯。”
谭振业撇嘴,并不认为自己错了,父亲花钱没个节制,与其出去请那些沽名钓誉的读书人饮酒作乐,不如给他,况且他拿着钱又没肆意挥霍,都花在自家人身上了。
“你往后收敛些,别再惹父亲生气了。”
谭振业不耐烦,“快点罢。”
旭日东升,阳光穿过窗户,温暖的落在谭盛礼的身上,半边脸颊露在光照中,颜色渐渐泛红,他已经坐了半个多时辰了,院子里喂鸡的大丫头看他动也不动,走到窗外,双手扒着窗棂,脑袋抬得高高的,“祖父,祖父,你身体好些了吗?”
声音稚嫩清脆,拉回谭盛礼思绪,他侧目望去,只看到个光洁的额头,他放柔声音,“好多了。”
“父亲不听话,祖父就打,打到他听话为止。”
谭盛礼好笑,“谁与你说的?”
“外祖,舅舅不干活,外祖打他。”大丫头双脚蹬着墙,使劲往上爬,爬了几次都爬不上来,额头憋得通红,谭盛礼忍俊不禁,“外祖做得对。”
人不打不成器,该打就得打,谁让他们摊上不争气的子孙了呢。
“祖父也对。”
谭盛礼愣住,“大丫头说得对,不听话就打。”不加以惩戒,他们不知道厉害,不知道厉害做事就无法无天,不知要伤害多少人。
被夸奖的大丫头咯咯咯直笑,笑声让谭盛礼郁气顿消,他打起精神,让谭振学把谭家族里的读书人叫来,问问他们的功课,能考科举的就考科举,无心科举的做其他打算。
来了3个人,说是年纪最小的在私塾里,等私塾放假就送过来,3人里,谭生隐年纪最小,其余两人已经十七八岁了,刚从私塾结课,目前在镇上找了份差事,收入可观,两人没来过谭家,无所适从的站在屋子里,眼睛不敢乱瞄,规规矩矩地垂着脑袋,动也不动,谭盛礼让他们别拘谨,简单的考了几个四书五经里的文章含义,两人吞吞吐吐答不上来,谭盛礼又降低难度,考他们背书的情况,七八个问题,两人只接得上两三个。
谭盛礼心里有了数,仍然问道,“你们可想考科举?”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就看两人是否有吃苦耐劳的毅力和决心。
两人没有立即作答,微微偏头,互相看了眼彼此,半晌,个子稍高的少年拱手回答,“辰清叔,我们天资愚钝,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来的路上两人就讨论过了,在镇上谋份差事实属不易,放弃这个机会,往后不见得有更好的,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安定下来,哪儿有姑娘肯跟着自己。
科举不是人人都能考的。
他们有这个自知之明。
谭盛礼有些遗憾,但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勉励两句就让他们回去了。
如此,就剩下谭生隐了,上次谭盛礼要他以晚春为题作诗,这几日他反复斟酌,字字推敲,总算写了首自己比较满意的,将其交给谭盛礼,颇有些期待的等谭盛礼评价。
谭盛礼看了眼,锁进抽屉,“你振兴哥他们在书房,你也过去吧。”
谭生隐垂眸,毕恭毕敬道,“是。”
这天起,谭盛礼就开始给他们四人授课了,顾及考试路上便要消耗许多体力,他并不拘束他们在屋里学习,早晨天气凉爽,就安排他们去山里砍柴,边砍柴边背书,不懂的就问他,他会及时讲解,下午天热就在家作诗写文章,晚上自己读书,巩固当天学到的内容。
白天谭盛礼守着他们,晚上就在屋里默书,常常默到半夜。
这让谭振兴他们自惭形秽的同时又叫苦不迭。